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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背书
 “书法九势, 为落笔、转笔、藏峰、藏头、护尾、疾势、掠笔、涩势、横鳞竖勒。”陆无砚看一眼踩在矮凳上写字的方瑾枝,顿了一下。前世的时候,他也曾用启蒙的名义教她写字, 可惜那时候他本就敷衍,害得方瑾枝回去以后还要熬夜自学。

 “凡落笔结字, 上皆覆下,下以承上,使其形势递相映带,无使势背。即使无师者,翰墨功多, 亦可造妙境耳。”

 方瑾枝抬起手,用手背蹭了一下额头上的薄汗,她已经写了很久的大字,累得很,更何况陆无砚的院落比别处热得多。她转过头来望着陆无砚, 崇拜地说:“三哥哥说的真好!”

 陆无砚用微微弯曲的食指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道:“皆为古人言,出自《九势》。一会儿让入烹找来给你,回去背。”

 “哦…”方瑾枝转过头来继续写字。她心里却忍不住嘟囔:这人真是奇怪,起先带着她玩, 现在真教她东西的时候却严厉到可怕!字都没认全怎么背嘛…

 方瑾枝看着案边厚厚一沓写完的簪花宣纸,瘪了一下嘴。

 手好酸,小腿也好麻。方瑾枝偷偷瞟一眼陆无砚,见他低着头看一卷书, 她不由放松了一下背。陆无砚没有抬头,顺手从窗台上的元霁蓝釉白龙纹梅瓶里出一枝红梅,敲了一下方瑾枝的后背。方瑾枝立刻直了脊背,再不敢放松一下。

 “还有六页,写完再歇。”

 “晓得了。”方瑾枝握紧手里的笔,收起心神,认真地写字。她知道自己跟陆家的姑娘们不同,她们可以撒娇耍懒,可她不行。是她不该有懒散的心思,应该更加努力才是。

 方瑾枝一笔一划写得专注,陆无砚却从书卷中抬首,静静望着她。她有刚开始学写字的小孩子的通病,墨汁染在手上,甚至弄到了白皙的小脸蛋上。规整的丱发也松散了些,一绺儿发垂下来,将陆无砚的视线隔成两片。他早就想伸手替她掖发,却因为担心饶了她而作罢。

 他比她盼着那剩下的六页簪花宣纸快点写完。

 方瑾枝的小手将写好的一页纸放在一旁,案上只剩最后一张,两个人同时在心里松了口气。

 方瑾枝却停笔了,似在想着什么。看着她覆了一层薄汗的额头轻轻蹙起,陆无砚就知道她的心里又开始合计什么事儿了。

 方瑾枝知道陆无砚在看着她,她在他的注视下,一笔一划地写:三哥哥教瑾枝写字,很雷,可是佷开心。

 陆无砚站起来,拿了朱笔,在“雷”字和“佷”字上画了圈。又在旁边写了正确的字,道:“把错字写十遍再歇。”

 方瑾枝握起小拳头敲了敲自己的头,小声嘟囔:“弄巧成拙了…”

 陆无砚忍了笑,说:“成语用对了,奖你抵五遍。”

 “嗯!谢谢三哥哥!”方瑾枝弯了一双月牙眼,从抽屉里拿出崭新的白纸,开始一笔一划地写“累”字和“很”字。

 “终于写完啦!”方瑾枝放下笔,从矮凳上跳下来,直奔入烹而去,眼巴巴瞅着她。三哥哥说写完了会有好多好多好吃的呢…

 入烹忍俊不地说:“表姑娘稍等,奴婢这就去给您端来。不过呀,您还是应该先洗洗手和小脸蛋!”

 方瑾枝疑惑地摊开自己的手,才见到上面全是墨汁,脏兮兮的。她顿时红了脸,不好意思起来。

 入烹端来了温水,方瑾枝刚想把自己的一双小手放进去,手腕却被陆无砚抓住。陆无砚将锦帕浸,小心翼翼地给方瑾枝擦去脸上的墨汁,又给她鬓角的发掖到脑后,才让她就着玫瑰香胰洗了手。

 方瑾枝将自己的手摊在眼前反反复复地看,指头儿都不敢大意了。直到一双小脏手又变成白白了,才满意——她可不敢脏兮兮地出现在陆无砚面前。

 “谢谢三哥哥!”方瑾枝弯着一对月牙眼,可是却紧抿着。自从她门牙掉了以后,如今说话和笑的时候格外注意,不想出缺了一颗牙的模样。

 “表姑娘,吃糕点了。”入烹笑眯眯地端上几道精致的糕点。她最近也发现了方瑾枝来这里的好处,好像冰冷的垂鞘院也有了人气和生机。

 方瑾枝吃了几块糕点,又去拿苹果吃。

 “三哥哥,我们下午还写…”方瑾枝的话噎在嗓子里。

 “怎么了?”正看着书的陆无砚不由诧异地抬头看她。

 方瑾枝急忙拿了锦帕捂了嘴,一吐。她苦着脸,说:“三哥哥,你这里的东西不仅栗子硬,苹果也太硬了…”

 原来竟是她另外一颗牙也在吃苹果的时候嗑掉了。好在这一颗牙已经松动了很久,又不是她第一次退牙,倒是没有上次那么疼了。

 可是掉了牙的样子总归不太好看,方瑾枝还是有些怏怏。

 “表姑娘不愁,退了牙代表您快要长大了呀!”入烹一边拿了温水让她漱口,一边柔声哄她。

 长大?

 这倒是好事!

 方瑾枝疑惑地望着入烹,问:“除了退牙,还有什么呢?还要经历什么才代表长大了呢?”

 入烹一滞。方瑾枝如今才六岁,总不能告诉她说姑娘家来了葵水才是真正地长大。入烹竟是一时语,不知如何回答。

 “能够有能力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才是真正的长大。”陆无砚忽然说。

 方瑾枝怔怔望着陆无砚,过了好半天,她才轻轻眨了一下眼,然后用力点了一下头。她知道的,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本来就是她盼着长大的初衷。

 “来。”陆无砚说着,已经起身。顺便拿起了小几上入烹刚带过来的《九势》。

 方瑾枝忙跟上。

 陆无砚带着方瑾枝去了阁楼的最顶层,趁着大好的阳光,他坐在一把藤椅里,被不计其数的白色鸽子围绕。

 “三哥哥,你要教我背《九势》吗?”方瑾枝小心翼翼地避开满地的白鸽子,走到陆无砚身边。

 “嗯。”陆无砚轻轻一捞,将方瑾枝抱在膝上,然后双臂环过她小小的‮子身‬,将《九势》摊开在她眼前。

 “夫书肇于自然,自然既立,生焉。”

 陆无砚的声音在方瑾枝耳边响起,带着一种他平里不曾有的认真。方瑾枝忙跟着念:“夫书肇于自然,自然既立,生焉。”

 “既生,形势出矣。藏头护尾,力在字中,下笔用力,肌肤之丽。”

 “既生,形势出矣…”

 一低一脆的两道声音相应着,引得立在栏杆上的一只白鸽停了喝水,转过头小脑袋看了一眼。

 入烹本来端着一些甜点上来,可是她站在楼梯口的时候又停住。大片白鸽之中,陆无砚抱着方瑾枝教她背书的景,仿若就是一幅画,谁都融不进去的画。入烹不忍心打扰,她想了想,悄悄退了下去。

 可没过多久,入烹还是急匆匆折返回来。她穿过白色的鸽子,走到陆无砚身边,打断他们两个人,禀:“爷,云先生回来了。”

 陆无砚正翻书页的手指一顿,他拍了拍方瑾枝的手背,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了。回去把今教你的背。”

 “好!我一定背!”方瑾枝知道陆无砚是有事情了,急忙从他膝上跳下来。

 方瑾枝被入烹领着往下走,在一楼见到云先生的时候,方瑾枝惊讶了。明明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可是面容怎么瞧着只像刚过而立之年?

 “入烹,这位云先生是三哥哥的朋友吗?”方瑾枝有些疑惑地问道。

 入烹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对方瑾枝说实情,她想了想,还是胡乱敷衍:“算是忘年吧。”

 方瑾枝点点头,心里想着那就应该是驻颜术奇佳的老人了。入烹看她一眼,心里明白第一次见到云先生的人都会有的疑惑,她便笑着说:“表姑娘是不是好奇云先生的年纪?”

 “可以说吗?”方瑾枝的眼睛亮起来。

 入烹低了声音,道:“具体年岁奴婢也不知,但至少过了古稀之年。”

 方瑾枝睁大了眼睛,惊愕地拍了拍小脯。

 出了院门,阿星和阿月在等着方瑾枝,入烹便回去伺候了。毕竟那位云先生名义上是陆无砚的忘年之,而实际上却是陆无砚这些年的老师。

 能早些回去方瑾枝心里也高兴,她正好用下午的时间教教两个妹妹走路。

 绕过月门,再过一条小径。方瑾枝正想穿过回廊,忽然假山后传来一声“哎呦”呼痛声,声音倒是陌生。她想了想,还是让阿星和阿月陪着自己过去看看。

 假山后背,地面上结了一层冰,极滑。一位衣着光鲜亮丽的小少爷摔倒了,正“哎呦”、“哎呦”地喊疼。身边竟是连一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

 他低着头,虽然没有出全脸,但是方瑾枝也知道他并不是陆家的某位少爷。

 “你…要不要紧?你身边伺候的下人呢?”方瑾枝偏着头望着他,问道。

 “要你管!”小少爷抬起头,皱着眉瞪了方瑾枝一眼。

 “哦,那我就不管了。”方瑾枝直接转身就走。

 “你!”小少爷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方瑾枝离开的背影。

 方瑾枝走了两步,脚步不由放缓。只因为她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等她又走了三两步,才终于想起来哪里不对劲了。

 那个小少爷…长得好像三哥哥!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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