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廖小柔走了以后,田翔几乎每天都来小院看望李大刚,哥俩在一起总是有很多话可说,晚上聊得起劲多喝了几杯,田翔干脆就留下来住一宿再走。
辛未好几次在电话里和廖小柔聊天的时候都只能敷衍地说有好些日子没见着田翔了,远在宁城的廖小柔在电话里沉默一会儿,低声笑着说道,是吗…
田翔来的次数多了,辛未再看他那张带着刀疤的脸也就不再象初见时那么震撼。有时候男人们瞎唠起嗑那满口的东北话听着就象是小品或者相声,特别逗乐。
李大刚和田翔还特别喜欢合起伙来拿小李开涮,左一句右一句夹荤带腥的,让辛未听了笑得前仰后合。
看着媳妇红扑扑的笑脸,李大刚总是会板起脸来一本正经地清清嗓子,再随手抄儿东西往田翔和小李头上砸过去:“滚出去把牙刷干净了再起来,没见你嫂子坐这儿吗,净胡说,嘴上有点儿把门的没有?”
辛未知道小李是船员,可他现在为了帮忙照顾李大刚耽误了自己的正经工作,她心里很有些过意不去,一起在厨房准备饭菜的时候顺便向小李说了几声谢谢。
小李的反应却是相当不正常,他手里正在炒菜的锅铲子当啷一声掉在了铁锅里,慌手慌脚地拿起来又烫着了手,最后脸红脖子
地把手伸进水缸里凉着,对辛未尴尬地讪笑:“嫂子这话说的…太见外了…都是一家人,强子哥以前也特别照应我,这我应该做的…应该做的…”
李大刚的体身底子好,伤恢复起来速度很快,
节过去一个多月他就跟个没事儿人似的活蹦
跳了,趁着天气晴朗拉辛未到外头雪地上疯玩。
东北的雪和辛未从小到大经历过的所有雪都不一样,一个雪团砸在身上不会留下
的水印子,今天晚上下的雪也不会在太阳出来以后就开始消融。
她兴致
地穿上最厚的衣服,用李大刚的话说就是裹得象头熊瞎子似地在雪地里撒
奔跑。
跑也跑不利索,两条腿踩在漫到腿肚子的雪地上,跑不了几步就累得不行了,于是放心大胆地被积雪绊倒,哈哈笑着一猛子扑进雪里,沾得满头满脸都是洁白的雪屑。
李大刚跟在辛未身后,脚步渐渐沉重,渐渐放慢,渐渐地停了下来。
着风,他的双眼微微眯起,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她兴冲冲的背影,听着她毫不掩饰的
快笑声,忍不住轻轻地把牙关咬紧。
不管经历过什么,也不管这些经历有多苦痛,她依然还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高兴的时候会笑,难过的时候会哭,孤单的时候想找个人说说话,疲倦的时候想找个怀抱靠一靠。
她不是真的那么傻,只不过因为还没学会要怎么平静地坚强,所以只好在脆弱的时候也笑得那么没心没肺…茫茫雪野上,除了远处几排枯寂的树木,就只有眼前这只圆滚滚笑嘻嘻的小心肝儿。
掰着手指头算一算,认识她总共也不到一年,真正好上了也就半年时间,放在以往,他那些处了有半年三月的女人们哪个不是转开脸就忘得一干二净,在认识下一任相好之前早已经想不清上一任相好的脸…但是唯有这个小
丫头,怎么就那么
地一头扎进他心里,扑到了从未有人触及过的深处,在那里生出尖锐的
须,刺破他的脉管汲取他的鲜血,发芽
枝长成一棵柔软的小树。
他想要好好照料这棵小树,给她浇水除虫,给她阳光养料,他想要看着她越长越大,越长越茁壮,最后能在他心里开出满树无与伦比的鲜花,但是…
但是!但是…风把雪屑吹进眼睛里,李大刚别开脸闭起眼睛,等雪屑在眼睛里化了再慢慢睁开。视线里已经不见了辛未的身影,他全身一凛,向前迈几大步,往她消失的方向追去。
突兀的一个雪球从身侧扔过来砸中他的头,伴着一阵得意的笑声,辛未扬手又扔出一只雪球,同样精准地正中目标。
李大刚被砸得歪着脸,眼里嘴里全是雪。见他好半天都还在那儿垂着头
眼睛,辛未赶紧把手里的雪球全扔了,急切地向他跑过去:“砸你哪儿了?快让我看看?砸哪儿了?疼不疼?”
李大刚手捂着脸不让她看,硬是拉扯了好几下之后突然撒开手凶猛地嗷了一嗓子,把辛未吓得一
股坐倒。
他满脸笑意,泰山
顶一样扑下来把她
住,搂着抱着亲着在雪地里恣意地打起滚来。
息和雪和
情牢牢宠罩在辛未的口鼻边,她被李大刚裹挟着在雪堆里滚了一个天翻地覆。
滚够了,他一骨碌爬起来,扶起辛未,连不及拍拍浑身沾满的雪,弓下
扛起老婆就往家奔。
大冷的天,小李正猫在他屋里听广播看故事会,就听见屋外院子里传来李大刚的大嗓门,他慌不迭地丢下书跑出去,看着李大刚扛着辛未的架势,着急地
手嚷嚷:“又出什么事儿了?消停几天吧哥,我这小心脏受不了了!”
李大刚豪放地大声笑着抢先几步走进屋里,一回头把屋门拍紧,门板差点儿拍到小李鼻子上,正好把他关在屋外。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李大刚放下辛未,拉着她往睡觉的东屋里走,一边走一边对门外的小李说道:“天气这么好,兄弟你出去转转去吧,不着急回来。”
小李噎得不行,拍拍门喊道:“没有这样的啊哥,你们计划生育你们的,我一不偷听二不偷看,大冷的天儿可不能把我关外头…哎,哥,强子哥你开门,冻死我了…强子哥,你他妈好歹给我扔件儿衣服出来吧,我连帽子都没带我上哪儿转去!”
话音刚落,门打开一条
,一件棉大衣外加棉帽子棉手套从门
里
出来以后门又咣当一声关紧。
小李抱着衣服抖抖索索地穿上,没敢大声,嘀嘀咕咕地念叨了几句,认命地戴上帽子歪歪斜斜地走出小院出去转悠去了。
屋里的辛未羞得满脸通红,死死拉住李大刚的胳臂不让他动手动脚:“你疯了,大白天的…赶紧让小李进来…李大刚,李大刚你,别这样你怎么这么厚脸皮…不行不行我不跟你发疯,丢死人了!”
李大刚不舍得劲使拉辛未,索
故技重施地把她抱起来,哈哈笑着进屋上炕:“这有什么,下回他带他女人回来了我也上外头转悠去,做兄弟的这点儿自觉
都没有那还成?放心吧,不丢人,你看他嘴上骂骂咧咧,心里不知道有多眼馋呢,来吧老婆,来嘛,我那么老远把你扛回来我容易嘛我,心肝儿,来,乖,听话…”
不过好在现在是冬天,辛未又是头一次在东北过冬天,在屋里暖和还不觉得,一出门身上的衣服穿得里三层外三层,就算李大刚手脚麻利力气大,
起来还是要费很大一番工夫。
所以她有充足的时间跟李大刚斗智斗勇,再加上李大刚心疼老婆,舍不得对老婆使狠劲,一来二去一拉二扯的,居然让辛未成功逃脱了魔掌。
她一旦获自由立刻向外飞奔,扣着一层层衣服拉开屋门,一眼看见小李还没走远,就站在院门边,她赶紧招招手笑着唤道:“快回来,别听他的,外面…”
话还没说完,辛未就顿住了,小李不是一个人站在那儿,他身边还站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是田翔,另外一个看着年纪稍长一些,以前从来没见过。
小李的脸色极不自然,他慌张地看看辛未,再看看那个男人,嘴
动了好几动,最后胆怯地抿紧。辛未被小李的神情弄得也很有些紧张,她一只手抓住门把,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立刻把门关上。
东屋里的李大刚jj未满,哼哼叽叽地走出来,手往辛未肩膀上一搭,脸一扭就朝屋外笑骂:“看你嫂子多心疼…”
他的话音象是被一刀斩断,锋利地戛然而止,扶在辛未肩膀上的手下意识收拢五指,死死捏紧。辛未疼得一哆嗦,大大的眼睛睁得更大,疑惧地向身边的李大刚看去:“大刚…”
院门边的男人和她同时出声,唤的却是:“强子。”两声低唤,两个名字,两段生命,同一个人。李大刚来不及思考太多,他的脑子里
成一团,体身却在做着下意识的动作,把辛未揽紧些,牢牢护在怀里。
田翔向前走了几步:“强子,海哥来看你来了。”那位海哥很温和地微笑着,朝李大刚点点头。李大刚这才反应过来,轻轻拍一拍辛未,松开手走出门外,难掩激动地唤了一声:“海哥!”
生死兄弟,分别了几年终于可以重逢,海哥脸上也
出了激动感慨的神色。两个男人张开双臂用力拥抱在一起,辛未在一边看了,不知怎么的鼻子有些发酸。
海哥来了,当然要弄瓶好酒好好喝一顿。小屯子里没有象样的饭店,饭就在家里吃,小李跑出去买了一大堆生的
的,回来和辛未两人钻进厨房热火朝天地忙活。
辛未把刚买来的瓜子花生装进两个大盘子里端到东屋,回厨房以后坐在灶台后面烧火,好半天没吭声。小李炒完一个菜,把头伸到灶后对辛未谄媚地笑:“嫂子,再加把软柴,火不够旺。”
辛未哦了一声,抓把柴草
进炉膛里,用火钳朝里推推,看着它们被一团红火
舐成灰烬:“小李,那个海哥,他是做什么的?他是不是还认识一个女人叫黎筝?”
小李被自己的唾沫呛住了,拍着
口瞠目结舌:“你怎么知道黎筝!你听谁说海哥和黎筝的事?”
“没人跟我说,我听见的,大刚和田翔谈起过,我也不想听来着,他们非要说那么大声我有什么办法…海哥到底做什么的?能不能告诉我?”
小李紧皱着眉:“他们说海哥和黎筝什么事?”“我也没听太清,就听见几句,好象是谈田翔和黎筝谈恋爱的事,大刚突然就提起海哥。”
“那…那六哥说什么了没有?”“没听见。别光问我啊,海哥是干什么的…我还听见田翔说…说因为他,大刚成通,通缉…那是怎么回事?”
小李瞪着辛未很僵硬地摇头摇:“你怎么…这个你也…”看着他的表情,辛未很快又垂下头,对他也对自己头摇:“算了,你别说了,当我没问过…我也就是随口一问,我其实根本不想知道这些的,你别紧张。”
“我不,不紧张…”“小李,别告诉大刚我问过你这些,好吗?”很久之后都没等到小李的回应,辛未不解地抬起头,灶台边的小李手里拿着锅铲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在他身后不远处,李大刚拿着两只茶杯喝空了的茶杯,正对着她温柔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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