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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车刚发动,郑铎就看见一辆车急速从路口拐进停车场,轮胎与地面‮擦摩‬发出刺耳的声音,急急匆匆停在一个空车位上。

 从这辆车上下来的人居然是乐宁生,郑铎垂下眼眸冷漠地笑笑,松开手刹慢慢让车向前滑出。乐宁生立刻看见了郑铎,他用力把车门关上,大步走过来伸臂拦在路‮央中‬。

 两个男人隔着车窗深深看着对方,直到车头保险杠和乐宁生之间的距离只剩下很短一段距离了郑铎才把刹车踩到底,让车紧贴着乐宁生停了下来。

 今天郑铎是到军区来开会的,不久前的军事演习结束之后各种总结各种汇报铺天盖地,他是能推则推能躲则躲,可领导亲自点了他的名让他一定要参加今天的会,没成想会被乐宁生堵在这儿了。

 坐在驾驶座上点烟,两口,郑铎把车窗按低,朝窗外吐出一道长长的烟柱,斜着眼睛看向杵在车前的乐宁生:“找我有事儿?”

 乐宁生的脸色不太好看,他大步走到车窗边:“我不找你,我找辛未。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会在你那儿?”郑铎弹弹烟灰:“她不在我这儿,我不知道她在哪儿。”

 “郑铎,我今天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我有很急的事找未未,我知道她在你身边。”“你知道?”郑铎冷笑“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乐宁生咬咬牙:“告诉我她到底出什么事了,这次演习军区的表彰大会你都没参加,是不是未未的病…那个姓李的呢?他怎么没一起回来?”

 “这些事好象都和你没关系,”郑铎把香烟叼在边,按下关窗的按键“对不起我赶时间,再见。”

 乐宁生抓住后视镜不肯撒手:“郑铎,未未她妈回来了,你可以不让我见她,不能拦着不让她们母女俩见面!”郑铎皱眉,关到一大半的车窗停下:“她妈?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找未未有事?”

 乐宁生的牙关咬了咬,轻轻‮头摇‬:“我家里出了点事,她回来看看…郑铎,我爸查出癌症了,肺癌,晚期,可能撑不了太久,未未妈妈回来…算是来见我爸最后一面…”

 郑铎一脸震惊,立刻打开车门跨出车外:“乐叔叔!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儿不知道!”

 “就节那两天的事,当时我在东北,在未未身边,后来一听到消息就急着赶回来,也没顾得上她…我爸不让说,他现在化疗放疗弄得不象样子的了,他怕别人看见他这样,你也知道他的,一辈子死要面子活受罪…郑铎,未未也是他的女儿,应该去看看他,我爸虽然嘴上从来不说,可心里还是有未未这个…”

 “他心里要是有未未这个女儿,当初就应该一把你崩了。”郑铎抿了抿嘴又低声叹息“乐宁生,说句心里话,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让你爸爸和姨妈在这个时候见未未。”

 乐宁生足足愣了五秒钟:“她,未未她…她真的出事了?”郑铎没有再说什么,坐回车里把车向后倒一点,擦着乐宁生身边缓缓开走,在路口拐弯里向后视镜里看一眼,那个穿着绿色军装的身影依然还僵直地站在路‮央中‬。

 他象是在对自已生气似地皱紧眉头,猛一脚刹车把车停下,向后倒回乐宁生身边:“你听好了,我不是为了乐叔叔更不是为了辛未她妈,我只是为了辛未。

 现在她的情况很不好,你去了她也许…要想去看她就开车跟上。”宁城东郊多丘陵,一座座小山包之间常常会有面积不太大的天然湖泊,辛未现在就住在在离郑铎所在部队驻地不太远的一处湖滨住宅区里。

 郑铎把车停在湖边一幢独幢小别墅前,乐宁生的车紧靠着他停下,两个年轻军人迈着整齐的步伐一前一后走进别墅,正在厨房里忙着的保姆听见脚步声走出来,对着郑铎笑道:“回来啦,小辛在楼上房间,午饭一会儿就准备好。”

 “她今天怎么样?”保姆的笑容有些讪然:“还是那样。”郑铎点点头,也不招呼乐宁生,径直向楼上走去。乐宁生下军帽拿在手里,快步跟着也走上楼梯。这幢别墅不太大,装修得很精致,郑铎妈妈偶尔回宁城的时候就住在这里。

 二楼空着的卧室门都关着,只有郑铎的卧室门是打开的,郑铎上了二楼就情不自放轻脚步,慢慢走到房间门口,在开着的房门上敲了两下:“未未,我回来了。”

 乐宁生一听见这句话喉间便是一酸,他急走两步站在郑铎身后向房间里看过去。

 拉开的窗帘下是一张完全沐浴在冬日阳光中的米沙发,辛未穿着整齐的外套,帽子手套围巾放在面前的茶几上,一只不太大的行李箱在沙发旁边,她脸朝向窗外一声不吭地坐着,看起来不象是坐在家里晒太阳,反而象是在机场里等着登机的一位旅客。

 郑铎的低唤声响起了很久之后她才回过神来,慢慢把视线从窗外转向门口,带着欣喜的笑容拿起帽子围巾站起来:“你回来了?我们是不是这就走?”

 郑铎微笑着摇‮头摇‬:“才回来就想着走?我部队里的事儿还没忙完,每回演习结束以后都要总结总结再总结,烦死我了,还不如再把部队拉出去打几天。

 别着急未未,再等等,过些日子我们就走。”辛未突然看见了郑铎身后的乐宁生,帽子围巾一下从她手里掉落,她下意识后退一步,腿被沙发挡住猛地坐了回去。

 乐宁生已经不再幻想能和辛未有一个平静的见面,但是她措不及防的慌张神情还是让他心里更加酸苦,手里拿着的军帽也在不经意间掉落到脚边。

 他很费劲地对辛未笑笑,手垂在体侧用力握紧:“未未,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我来看看你…”辛未看他一眼,又看看郑铎,飞快地垂下头,两只手握在一起不说话。

 郑铎拍了拍乐宁生的肩膀,下巴朝楼梯的方向指了指,硬把他推过去一起走下楼。

 保姆倒了两杯茶端进一楼阳光充足的书房里,乐宁生站在窗边,等保姆离开以后回头朝郑铎问道:“我看未未不象你说的什么情况很不好,等会我就带她去看她妈妈,她们分开已经很多年了。”

 郑铎不置可否地笑笑,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解开军装上衣的风纪扣让脖子松快松快:“她妈现在的丈夫还是那个足球教练?”

 “我不知道,”乐宁生也笑了。几年以前他和郑铎常常会这样在背地里指责辛未的妈妈,说两句对长辈不太尊敬的笑话,就因为她的不负责任和因此给辛未造成的伤害。

 现在再回头看看,那些不负责任和伤害似乎又是那么的无可奈何,一个女人要遭受多大的创伤才会抛亲弃女远离故乡一去多年不敢回头。

 现在她终于回头了,但是并不是因为她可怜的女儿而回头,乐宁生叹口气,无力地摇‮头摇‬:“我家老爷子一直很愧疚,我能看出来,老郑,我真不理解他们那一代人的想法,为什么总是要拧着,什么事都硬拧着。

 我爸明明喜欢辛未她妈,娶了一辈子的却是我妈。我妈明知道我爸的心,就是不肯离开他。

 还有辛未她妈,我姨妈,她有本事满世界跑满世界嫁人,为什么就不能鼓起勇气回来把我爸抢回去…老郑,有时候我真恨他们三个人,不就感情这么点破事儿吗,非得弄成现在这样,弄得大家都不死不活…都不死不活…”

 书房里一片静谧,两个从光股时候起就在一起玩到大的男人安静地一坐一立,都垂眸想着相似的一段心事。

 是不是就是因为太了解太志趣相投以至于连喜欢女人的口味都一样,所以他们才会同时喜欢上那个根本谈不上任何女魅力的小丫头?为什么就会喜欢上她呢?为什么不能喜欢上别人呢?有那么多漂亮姑娘整天围着他俩转悠,走到哪儿随便看一眼都能看见好几张微笑的脸庞,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一棵歪脖树上吊死呢?

 郑铎很突兀地从书桌后的椅子里站起来,深深看了乐宁生一眼,沉默而又奇怪地走出书房,重复刚才的路,沿着楼梯走到二楼,在那扇开着的房门上敲了敲。

 乐宁生没敢再次直接出现在门口,他垂头站在门框边上,听着房间里传出辛未带着笑意的声音:“郑铎你回来啦,太好了,票买好了吗?马上就走吗?”

 乐宁生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郑铎会这么恨他,一股热冲进他眼睛里,他颓然地背靠在房门外的走廊墙壁上,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如果两个人换一换,如果现在不敢抬头的那个人是郑铎,他发誓绝不会轻易饶过他,他会要他的命。但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就是他自己,是他让辛未从以前那个傻了巴叽的女孩变成现在这样的。

 郑铎又看了一眼乐宁生,微笑着走进房间里,对辛未重复着这些天重复了很多遍的话:“这才刚来就多住几天吧,别急着走,等我忙完手头的事一定立刻带你走。”

 辛未轻轻叹口气,笑着说道:“那好吧,你怎么这么忙,部队一个月发你多少工资啊。”郑铎笑着‮头摇‬:“庸俗,保家卫国这种事能跟工资扯到一块儿去吗?”

 两个人坐在沙里很轻松地闲聊着,话题七八糟天马行空东一榔头西一子完全找不到任何重点,聊了有十来分钟,辛未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抓起茶几上的手套围巾,紧张地说道:“是不是该走了?路上堵,要不早点走万一赶不上飞机就麻烦了。”

 郑铎咬咬牙,温柔地拍拍她的手背:“光想着走,陪我说会儿话也不行吗?饿了吧,饭快好了,今天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

 辛未皱着眉很认真地想了想,又用力鼻子闻闻,嘻笑道:“有醋味,可能是糖醋排骨什么的,太好了,我爱吃。”

 于是继续聊吃这个话题,说着说着又是十分钟左右时间过去,辛未再次紧张地站了起来,出小行李箱的拉杆:“真的要走了,郑铎,再不走真来不及了。

 你买的飞机票还是火车票?飞机太贵坐火车就行。”郑铎眼睛里的痛楚一闪而过,他站起来双手握住辛未的肩膀:“未未,住在这儿不舒服吗?是不是要换个地方?别着急走,多陪我…”

 郑铎话还没说完,乐宁生略有点沙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的眼睛微微发红,笔直地看着阳光里瘦削的辛未:“未未,你想去哪儿?我带你去。”“乐宁生!”“未未,别怕,想去哪儿,告诉我,”

 乐宁生象是没听见郑铎的声音,他脆弱地笑着,试探地向辛未走近两步“哪儿都行,告诉我,好吗。”

 辛未忐忑地看着、忐忑地听着,她很想逃开,但乐宁生说的这句话又强烈地吸引着她,她好象已经等了太久,郑铎一直都那么忙,可她没有时间再等了。

 她求助般地拉住郑铎的衣袖,眼睛却渐渐明亮地注视着乐宁生,良久之后小声说道:“我,我想回嵊泗…”

 “嵊泗岛,是吗?”辛未的眼睛更亮:“是的…可以吗?”乐宁生很用力地点点头,走到她面前把手伸向她:“你想去哪儿都可以,来,未未,我陪你一起去。”

 这只手就是无比‮大巨‬的惑,辛未的视线在乐宁生的手和双眼之间游移徘徊,就在她刚刚抬起手的那一刹那,郑铎果断地握住了她的手,拉着她向房门走去:“饭好了,喊我们吃饭呢,快下去吧。”

 辛未哎哎地叫了两声,被郑铎拉着小跑两步才跟上。她回头看着站在原地的乐宁生,很想抱歉地笑笑,但实在挤不出笑容。

 果然楼下餐厅的桌上已经放好了精心准备的菜肴,三个人都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点。

 郑铎边吃边尽量轻松地东拉西扯,吃到一半保姆把汤端上桌的时候辛未似乎已经忘了刚才发生的事,她咬着筷子眨着两只大大的眼睛对郑铎说道:“是不是吃完饭就要走了?现在走要什么时候才能到?过海轮渡好象是五点钟以后就没有了,那我们是不是要在宁波市住一晚?”

 保姆有些怜悯地看看辛未,帮她盛了满满一碗汤,郑铎嘴里嘴嚼着,两边太阳上微微跳动,乐宁生则放下手里的碗筷,擦擦嘴站起来,一句话也不说,拉起辛未就往大门外头走。

 走了几步他猛地停住,半侧回头沉声说道:“我做不到,老郑,你别拦着我,你也拦不住我…”

 他说着拉近辛未,抬臂爱怜地揽住她的肩膀“这是我欠她的,我欠她太多了,你让我多少还一点儿,好吗…”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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