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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白缙有他爹庇护, 这么多年几乎可以说是养尊处优惯了的,白夫人一点苦都舍不得让他吃,长这么大重物都没拎过几次, 又如何能受得了诏狱的刑讯审问呢。

 更何况掌刑的, 还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曹必酉。

 这位新晋驸马, 熬不过头天晚上, 就将什么事都招了。

 再没有什么能比亲儿子的指认更令人信服, 一如当年的云言询,被自己的知己挚友一折告上,满朝震惊, 仿佛是一夕之间, 白家像云家一样没了,放的放,处斩的处斩,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顺遂。

 可众人心中都明白,这顺遂的背后不是因为证据有多充分, 而是因为大势已去, 瑞王已死,白家的倒台是早已注定的事情, 白缙不过是倒骆驼的最后一稻草,即便没有他, 总还会有别的原因,将白家拉下台。

 皇帝似乎并不是装病,他是真的‮体身‬不济了, 又经历过了丧子之痛,‮子身‬彻底垮了,玉玺在祁王手上, 一切大事皆有祁王主持,虽然祁王还没有被正式封为太子,但他的生母淑妃却先被立为了皇贵妃。

 元后早逝,皇贵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等同于副后,她因‮子身‬骨病弱,多年鲜少面,但母凭子贵,有了祁王这个好儿子,冠冕加身,也是给了他一个稳固的母家。

 朝堂重新洗牌,许多曾经瑞王的人或是外放,或是罢免,一些新鲜的血注入,祁王离登上大宝,只有一步之遥。

 云旭华渐渐能下了,少年人就是‮体身‬好,这么重的伤也似乎没伤到底,白家倒台后,云家彻底翻案,曾经枯寂落寞的云府撕下十年的封条,里头早已杂草重生,房梁破败。

 姐弟二人走在这曾经无比熟悉的府中,处处都是封存的记忆,云言询死后尸体不知被扔到了哪里,只立了一座衣冠冢,每年清明云旭华悄悄去祭拜,如今洗罪名,他能正大光明捧着双亲的牌位,供奉在祠堂之上了。

 云华道:“我已经叫了人,回头将府上重新修缮清扫一番,咱们就还有家。”

 温热的手轻轻握住云旭华的肩头,他点了点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这个时候,他却忍不住泛起了泪花。

 云华哎道:“别哭呀,大喜事,等重新布置修缮好了,咱们还要请戏班子,大肆办宴呢。”

 是喜事,云旭华用手背抹掉眼泪,“是我太高兴了。”

 外头熙熙攘攘的喧闹声,出去一看,原是当年受过云言询恩教的一些士子,自发过来探望。

 其实也不能怨他们势力,毕竟当年的舞弊案轰动一时,受其牵连的数百人,谁敢出头,出了头就是一个死字,他们不得不撇清关系,默不作声。

 为首的是翰林院一个老院士,已经头发花白,面容有些熟悉,云华是记得他的,那老院士羞愧难当,袍跪下,朝着云府重重磕了一个头,“太傅大人,原谅我时至今,才过来看您,这些年,您受委屈了!”

 尽管翻案后,云言询的太傅之名已经恢复,但这十年,又何止是一句委屈能说尽的,他一跪,后面的士子们也都跟着跪下,凄凄哀哀一片,高颂功德诗。

 云旭华身上还带着伤,行动有所不便,云华就过去,一个个扶他们起来,“老先生请起,如今真相大白,我爹虽生前受辱,但身后名已清,诸位能过来悼念他,想必他九泉之下得知,也能安心闭眼了。”

 那老院士颤颤巍巍起来,愈发觉得无地自容,“多谢大‮姐小‬。”

 云家翻案,云言询正名,云华也从陆云氏重回了云大‮姐小‬,她微微一笑,“眼下府上潦倒,我也不能请各位先生进去吃杯茶,等他修缮好后,我再撒贴设宴,到时还请诸位一定要赏脸。”

 斯人已逝,往日不可追,如今怎样利用这天下士林的愧疚心,替云家铺好后路才是最重要的,毕竟云华实在不想让阿弟还带在都官司那样暗无天的地方,走仕途正道,才是根本。

 各士子忙说一定一定,往后的每一,云家门口都会聚集了从天下各地问询而来的士子文人,或赋诗悲恸,或赞德扬名,不论是不是沽名钓誉之辈,云华也都随他们去了。

 近了年下,皇帝宣诏退位,前往太行行宫静养,也算是颐养天年了,由祁王登位,改年号为贞德。

 贞德元年,新皇下诏,陆渊擢升为御史中丞,加封徽国公,云旭华擢升为国子祭酒,加封为端明殿学士。

 云家也成了炙手可热的新贵,其实也不能算是新贵,但来说亲的媒婆踏破了门槛,京中但凡没出嫁的适龄闺秀,都愿意和云家结亲。

 也是,云家双亲不在,只有云旭华一人,还有个长姐也早嫁了人生了孩子,一进去就能做当家主母,云家还有云太傅的名头护着,等同于有了块免死金牌,那云旭华相貌出众,年少有为,未及弱冠就已经做上了四品,拜相封侯可以说是指可待,人虽然在都官司做过,可这样一门事少人少又轻松的显贵大家,哪个女子不盼着?

 都说长姐如母,云华少不得要为云旭华心着这事,挑选着小像,一里有半都坐在堂前和媒婆周旋。

 有不少好的,她也都问过云旭华了,可他始终没给个准话儿,这样拖下去也不是事,云华干脆找了个日子,将他堵在房前,门一关,说起了心底话。

 “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因为芸书公主,所以你才一直不肯成亲?”

 云旭华换下了一身白衣,刚下朝的他还穿着绯红官服;从前云华只觉得白色衬人如玉纯质,有匪君子,如今换了红色,才觉得那原本清冷的眉眼间,更有几分瑰

 姐弟二人样貌都随了云言询,不过她更一些,云旭华到底是男儿身,可即便如此,那神采也足够叫人挪不开眼了。

 云旭华巍然不动,说没有的事,“如今新皇登基,许多事都还没处理好,我哪儿有时间琢磨这个,等过段日子再说吧。”

 要是没听过他梦中的那声痴呢,云华还就真信了他一腔抱负,不屑于儿女情长,可如今她只是哼笑一声,“过段日子?你别拿话搪我,咱们今儿个打开天窗说亮话,都是自家人,你和阿姐之间还有什么要隐瞒的吗?你心里有芸书公主,这我都清楚,可你要是真是个男子汉,就该堂堂正正去皇帝那里提亲,芸书虽是已嫁之身,可白家都没了,她早回皇宫了,你在这里别扭,是嫌弃她成过一次亲了,还是觉得她已经配不上现在的你了?”

 云旭华皱了皱眉,“我没有。”

 云华再次语重心长道:“既然没有,就别叫人家姑娘空等着你,这世上权力富贵都是浮云,唯有人最珍贵,尤其是一个你爱的也爱你的人,莫要等到一切都晚了,才幡然醒悟,让自己往后都活在后悔中。”

 云旭华听她说的头头是道,大有看透世事的高僧做派,不由笑道:“阿姐既这样清明,怎么一直不愿意见陆渊?他可是每一次,例行往咱们家来一趟。”

 这叫什么,这就叫祸水东引,云华瞪大眼望着他,气恼道:“你管我做什么,大人的事情,你还小别管。”

 云旭华失笑,“阿姐,我都十七了,你怎么还将我当小孩子,其实依我看,陆渊也没什么不好,虽然人太爱算计了些,但有弟弟在,他这辈子都算计不到你身上,都说一恩,我瞧他对你着实是上心的很,我那两个侄儿也有一阵子没见他们亲爹了,你总不能让他们一辈子都不见吧。”

 三言两语,话头又绕到了云华的身上,她有些窘迫,扭扭捏捏道:“你别管,我自己有主意。”

 眼见事情落不到自己头上了,云旭华暗暗舒了一口气,趁其不备,又一次溜走了。

 这一回,他没有躲到别处去,而是控制不住的往皇宫方向,隔着白虎大门,那不远处的广明楼一角耸立在最高处,仿佛能直入云霄。

 他就这样仰头看着,那里承载了太多太多回忆,虽然说当初刚接触芸书时,他是带着目的,可那些事情,好的坏的,笑的哭的,却是真‮实真‬实发生过,每当他回想一下,心头的那弦都要触动一下。

 阿姐其实说的没有错,芸书一直在等他,奋不顾身的逃亲,甚至愿意舍弃公主的‮份身‬,这样一个人爱他爱到了骨子里,可自己却始终不敢正视。

 曾经为了从她口中套话,云旭华可以安排一场又一场偶遇,那些让女孩儿心动脸红的小惊喜,那一颦一笑之间的温柔,那一点又一点的靠近,他在其中游刃有余。

 但真正发现她好像真的动了心思后,云旭华又开始逃离,虚情假意时的左右逢源,真到了那个时候,一点都用不上了,他懦弱,胆小,甚至自卑。

 他自卑于自己的无行径,自卑于最初接近她的目的,芸书的爱太纯粹太炙热,他根本不敢握在手心里,因为好烫。

 可如今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他还要这样继续逃避吗?

 他就真的一辈子都握不起来那份滚烫吗?

 云旭华打定主意,慢慢走向了白虎门。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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