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吃晚饭时
吃晚饭的时候,江潭已经回去了,我知道以沉静的个性,吃了昨天那么个大亏,是决计不会善罢甘休的,而且他看剑琴的眼神我看得清清楚楚,那是种势在必得的目光,江潭白天没有把我拐走,只怕今晚他就要亲自来了。
因此晚饭后我特地邀剑琴来说话,还请了威远和信兰来做护身符,剑琴经过昨夜那么一闹,象是没有受什么影响,精神反而变得好了,向我大夸特夸一个山林小庙和尚做的素菜,待我的态度就象是多年的好友一样,没有再说过一个谢字。他是真的很对我的脾气。我暗自下定决心,就算是管一次闲事,也要把他跟沉静的事了结了再走。
我拖着昏昏
睡的几个人一直说到深夜,只是没想到我诸般布置,竟然会一点用都没有,整个晚上连沉静的影子都没看到。我一连等了三天,沉静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江潭也象突然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来过。
沉静并不象是会这么委屈自己的人,还是说他行事真的就那么谨慎,非要谋定而后动,将我置之于死地不可?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个人的心计深沉实在远远超出我的想象,我斗不过他,最好带上剑琴赶紧离开这里才是上策。
但是剑琴和我并不一样,他是个书香门第的人,不象我一样可以四海为家,要是这么一走,那可就真把他的功名富贵都给毁了,我不在意的东西,别人未必不当成宝。
迟迟没有跟剑琴说我的打算,左思右想,沉静为什么能这么沈得住气?就算他是要对我下狠手,也早该动手了,他实在没有必要再等下去…
突然发现,也有三天没看到裴幕天了。他跟秀娘久别重逢,很少有不在府中的时候,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能让声名远播的靖安侯裴幕天忙成这样,连极其重视的家也不回来一趟?
他和沉静两个人都是朝廷重臣,职司不同。可是他们两个又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是皇室中人。…如果沉静不是另有对付我的办法,那么他就一定是别有要紧的事,是真的身分乏术。
什么事能绊得住呼风唤雨的七王爷?这世上怕只有皇权这么一样了。只怕几天之内皇族中就有大变故要发生,或是皇帝卧病在
,或是哪个皇子阴谋想要篡位。
──不管是哪一个,对剑琴的处境来说都可以算得上一个转机。贵族中人象裴幕天这样重情重义的又有几个?沉静对剑琴只是一时的兴趣,这么一忙之后,再想起他可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的事了。
而且成王败寇,这以后他活不活得下来都是个问题。他们自己看不开,非要争名夺利,还要害死无辜的人,现在哪个死了哪个活了都和我无关,死得越多越好。
我突然间胃口大开,开始对剑琴所说的美味斋菜垂涎三尺了。第四天一早,我和剑琴就起程前往求觉寺,那个据说非常好吃的地方。顺手还捎上了非要跟来的威远和信兰。我对剑琴的品味很有信心,就是路程实在是远了点儿。
不知道剑琴的那位老师父是如何挑的地方,不是深山老林,走的却尽是曲曲折折的小路,不但马上不来,连骡子都走不了,多尊贵的人也只能靠着双脚一步一步的爬。
“吴先生,我们都走两个时辰了,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到呀?”威远这么结实的一个孩子也有点撑不住了。“放心,再一会儿就要到了。”“这句话你好象半个时辰前就说过。”“…这次是真的了。”“这句话你一刻钟之前也说过了…”“…”剑琴无话可回的样子格外好看,我大笑“这就是剑琴的目的了,世界上最好吃的菜只有一样,那就是你既疲累又饥饿时所吃的东西,咱们走了这么久,到了那里,不管多么不好吃的东西也都会觉得好吃,剑琴也就不会砸招牌啦。”
剑琴似笑非笑的望着我:“到时候只怕你吃得最多,我可会睁大眼睛看着。”“这么有信心?”“当然,无争大师没出家前可是赫赫有名,俗家名字就叫做李一刀,这你总该听过了吧?”“天下第一名厨?!”
“不错。”“原来是他!可是他什么时候出家当和尚啦?”我大大的叹气,我一直都很想尝尝天下第一名厨所做的清炖鲈鱼呢。“无争大师自觉一生杀生太过,因此几年前开始潜心向佛,以赎以往罪孽,我也是偶然才被人带来的…”
剑琴的语声一下子低了下去,带他来的人会是谁?只能是江潭了。他带我来这里,也是带着点要和过去做个解
的意思吧。
“不过这李一刀一定是有点老糊涂了,他说要不杀生转而吃素,难道那些花花草草就不是生命了?要我说真正的慈悲就只能啃土,不然就是饿死了事。”我仍在对我的鲈鱼耿耿于怀。“这算什么歪理?”
“只要你说不赢,那就是道理。”“…这个也是歪理。”“只要你说不赢,那它就还是道理!”“…我看你这个人根本就是不讲理!”
我笑“终于被你给发现啦。”一下子威远信兰还有剑琴都笑了起来,信兰说道:“吴先生现在才知道楚凡不讲理,可惜上了贼船就下不来了。不过你也不用难过,我和威远早就深受他的荼毒,这么些年不是也就这么过来了?”
信兰在,在跟我说笑…?我不由得受宠若惊,这才发现他这几天对我的态度友善了不少,很多人都说过打铁还需趁热的道理,我连忙上前谄媚:“小侯爷,这么说你们不再生我的气啦?”
“…”信兰的脸色又摆出来了,真是别扭的小孩,一点都不爽快。“其实那个时候我也是为了你们好,不过你们现在的份身地位和以前的都不一样了,做事自然就应该多记着点以前被别人欺负的时候,给别人留点余地。”
比如说对我。信兰
的一笑,看得我头皮发麻:“你放心,我早就说过,只要是你教过的,我和威远就都会记得牢牢的!”威远帮腔:“是啊,你帮着那些坏蛋欺负我们的事,我们当然会记上一辈子,早晚都会还回来!”
“…”我突然间觉得一个人含蓄点的话好象也没什么不好的了。所以说圣人们都说过君子应该宽大为怀,小人们都不懂这个道理,圣人才又明确指出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剑琴羡慕:“他们真的都很喜欢你呢。”…你喜欢的话,都送给你好了。二个半时辰后,我们几个终于到达了那座因人而名的小庙。
无争和尚跟剑琴是旧识,亲自出来
接我们,一边开始为我们准备斋菜。威远和信兰是小孩子,一下子就累瘫在椅子上,我和剑琴则趁此机会到处走走。
小庙掩映在一片桦树林之中,林中鸟语花香,到处都是不知名的奇花异草,我看着不由得心生羡慕:“难怪无争和尚要在这里修行,如果真的能这样毫无牵挂的过上一辈子,我也要出家了。”
剑琴淡笑:“你是生来就该在俗世中的人,佛门是决计不会要你的,我劝你还是早点死了这条心的好。”
为什么剑琴也要和江潭说同样的话?我哪里不象出世之人了?“我并不觉得我有什么太大的野心,为什么会做不成出家人呢?”
“…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只能是一种感觉吧…你太耀眼,就算你有出世之心,却天生就该是个入世之人…你自己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跟平常时没有两样,我已经不知道看过了多少回,这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相貌,为什么剑琴还要说我耀眼?难道当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你可以停止这种自恋的行为了,我是在说你的气质,又不是在说你的长相…”
剑琴被我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唉,果然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一个男人被夸奖长相好看决不会高兴到哪里去,但是气质就不一样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我大大的灿笑,剑琴,剑琴,真是多谢你的夸奖。
剑琴失笑,抬起头来大概想要接着讽刺我两句,看到我的样子突然就有了一瞬间的失神,整个人怔怔的,只是呆望着我,半天都没有说话。“剑琴,你怎么了?”我奇怪他突然的安静。“…没,没什么。”他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好奇怪。
“剑琴,你是不是病了?”对于这个唯一的朋友,我是发自内心的关心。“没,没有啊!我没什么的…我,我只是…”
他更加说不出来话了,完全不复平时那种倨傲潇洒的样子,我踏上一步,想看看他是不是发烧了,才会有这么怪异的行为。
剑琴呆呆的看着我伸过去的手,一动也不动,脸上的红晕更深。突然拨开我探向他额头的手,象发现新陆大一样向我前方45度角冲了过去:“咦…?!这是什么?那里有颗好漂亮的小草哦!”剑琴见闻广博,能让他惊奇的事实在少见。听他说话的声音很有精神的样子,我一下子也起了好奇心,忙忙的跟了过去,是什么少见的奇花异草吗?剑琴的头几乎都要埋在那颗小草上了。
…可是…如果我没认错的话,这种东西很常见呀,这是…“剑琴…你什么时候对狗尾草这么感兴趣了?”
“这…这个是我的业余爱好…”剑琴开始支支唔。他的品味还真是有点与众不同,我大大的佩服。正想好好的嘲笑他一顿,突然剑琴又是一声惊叫:“…楚凡!你快看!这是什么?”他的声音紧张,双眼紧盯着不远处的草地,目光呆滞。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翠绿的青草上赫然洒着几滴殷红的血痕,颜色鲜
,就象美人的脸上点着的
红朱砂。
这是受伤之人刚刚留下来的,我能肯定。这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怎么也会有这种打打杀杀的情形?又或者,这是冲着我们两个人来的?
一阵微风拂过,浓厚的腥血气扑面而来,绿林深处树影幢幢,这片安静的小树林,一瞬间竟突然显得杀机重重,我抢步挡在剑琴面前,沈声喝道:“什么人躲在那里?出来!”***
树林中传来刷刷的响声,慢慢的,一个锦衣少年搀着一个黑衣少女缓缓的站了出来,少年长得眉眉清目秀,额间一点朱砂痣,脖子上戴着七宝镶金如意锁,身上佩着点金翡翠鸳鸯佩,贵气十足,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出身,顾盼之间,更显得眉目如画,连剑琴那样的人物都被他比下去了。
少女却是一身布衣,浑身上下什么多余的装饰都没有,脸上脂粉不施,只
红的点了
上的一点胭脂,一双柳叶眉高高的挑起,双眼中满是煞气,全身冷冰冰的气息,却又不知不觉中带出种妖异的美来。
少女手持一柄薄薄的短剑,剑上犹有鲜血滴滴嗒嗒的淌下来,身上也是伤口不断,其中左腿上的一道刀痕更是几可见骨,全靠着她撑着那少年才得以站得起来。
少年却是一副全然不通武功的样子,这两个人单独看上去每个人都已足以吸引别人的眼光,站在一起更是说不出的诡异,只差没在脸上写明:“我很危险,生人勿近”的字样了。少女狠狠的盯住我和剑琴,一字字的说道:“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眼中的杀气我看得清清楚楚,只怕一有不对,她就要动手了。“我们是谁并不重要,过路人罢了。”我悠然说道。
“倒是你们,才该说说自己是什么人,京师重地虽然卧虎藏龙,但是象你们这样古怪的人倒也还不多。”黑衣少女眼中的杀气更甚,剑琴虽然不懂武功,似乎也感受到了那股危险,一旋身挡在我的前面,
“姑娘,我们并没有恶意,你身上伤重,还是早点去看看的好。”我站在他身后都能感觉得到他后背上的冷汗,一怔之间已经明白他自然是为了怕我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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