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借了紫绫势
苦楝低头道:“五年之后,我在驿站遇到那位姑娘,她不似旧
羸弱苍白,满面笑容地同另一位男子在一起。
我以为是那人不守信用,并未娶她。”她还记得朝梦头摇笑道:“并非如此,我病愈之后,哥哥本要娶我,是我自己拒绝了他。”苦楝当时愣了愣。
“哥哥喜欢的人不是我,我并不想让他不快乐,他自由了。我也自由了。天大地大,何处没有好男儿?我想哥哥想出去看看,我也应该四处看看了。”朝梦不再是被迫困在病榻上的弱女子了。
当天地向她敞开,她也要走出那座院落了。“我现在很好,年底也会带夫君去见哥哥。”朝梦依旧温柔,关切问她,“不知医女是否一切安好?”
“我很好。”苦楝干巴巴应道,“祝你一路顺风。”“多谢医女。”朝梦即将离去之时,犹豫转身,“或许有些冒昧,但您若能再见他一面,或许…”苦楝却已不在原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桂花树下永远香香甜甜,苦楝捧着热茶,“我一向不爱撮合姻缘,只那一次因我的恶意,差点强迫两个人在一起,我甚至没有考虑过那位姑娘的心情,她的人生要如何。还好他们最终并未一起。”
“做对貌合神离的怨侣也很蹉跎。”苦楝沾水在石桌上轻轻写了两字,忽然道,“念归道长,他背着你犯下诸多杀孽,你知道吗?”
“我知道。”念归道长低声道,“他会改的。”“你希望他改,他就会改吗?”苦楝想了想,“他希望你同他一起,但是你也不愿,所以你们才一直僵持不下是不是?”念归道长沉默不语。
苦楝想起妩盼曾经驯服的一只妖,道:“我的一位朋友曾因一时兴起,强迫了一位食素行善的妖,她引
了他,令他吃生
,杀同类,以她指令行事,满手腥血。”
“然后呢?”“然后有一
,他又杀了一只妖兽。在溪边清洗双手之时,忽然便顿住了。”“他应当是醒了。不知这些日子杀人吃
的到底是谁,是他吗?还是别人?”“那明明不是他本
所愿,是我的朋友驯服了他。”
“可是被驯服的他是真正的他吗?”念归道长一僵,望向她在石桌上写下的两字…相配。“那
恰好他正遇仓山老道,于是点化了他,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宁做仓山老道座下兽。也不愿留在她身边了。”她想起那夜妩盼来寻她饮酒,喝个酩酊大醉,却不说喜欢他,只拎着酒罐摇摇晃晃道:“他以为他是什么个东西?我男宠众多,会在意他的去留?”说罢。
手中酒罐就被妩盼狠狠扔下,哐当砸碎了。苦楝望去,妩盼娇
的面容上是罕见的愤怒,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过去许多年了,她再没见过妩盼如此模样,眼下她抬头望进念归道长的眼眸:“道长也想驯服他吗?他愿意被你驯服吗?”
“我…只是想度化,叫他改
归正。”念归道长急道。“道长令他改
归正又何尝不是一种驯服呢?那
也不是
,他也不是从前的他,你道是度化,可于他或许只是驯服。”
“就好似道长不愿为他入魔道,他亦不愿为道长行正道,本
不变的道长与他真的相配吗?”
“若是逆了本
,面目全非的彼此又真的能相守吗?道长又还要与他蹉跎多少年呢?”念归道长不再言语,骤然起身,失礼地率先离开了。不
。
她也离开了须弥寺,两年后却收到念归道长的来信,是风中飞来的一只乖巧的灵鸽。“见字如晤:苦楝,时机已到,吾不
飞升,只一事相求,来
故人逝去,汝着道袍代吾见他一面,多谢。愿不
天上见,一切如愿。”
念归道长果然飞升了。苦楝依照她的请求在百年后,那人身死之时赴往他的葬礼。白发朱颜的道人躺在黑棺之内,手里紧握着一枚泛黄的信。
“阿忱,你骗了我,我也骗了你。我答应你会为你停留,但我还是要走。从此你行你的逍遥道,我走我的通天路,彼此自由罢。”念归,念归。
她却不归,终于抛下一切挂念,飞升以后也再不回头了。苦楝静默地站在这奠堂内,想起旧
她与念归道长的对白。
“念归道长,你觉得何谓道,修道到底是修道,还是修我?”念归道长莞尔一笑:“你认为呢?”“或许是修我?”她不确定。“那又是如何修我?”如何修我?“未曾言爱,未曾言恨,不爱不恨,是谓修我。”
苦楝信誓旦旦地回道。念归道长一笑置之。飞升之前,曳月领着她的心上人如约来见苦楝。“阿楝,这是我的道侣。”她不大好意思,身旁的俊朗男子客客气气地向她颔首,苦楝亦回礼,那人知趣,不一会儿便退到一处去,留给她们二人说话。
“你们成亲了?”苦楝问。曳月头摇:“我已不在意世俗的姻缘,只要他在我身旁,成不成亲都无妨。”
“他待你好吗?”“他待我很好,他本是九重天的星君,为我剔除仙骨,削去仙籍,贬下凡来,也为我重修道法,护我周全。”曳月笑嘻嘻道,“若是待我不好,我便不敢来见你啦!”
“你过得好便好。”苦楝看她周身衣着装扮,神采飞扬,手上戴着她送的银铃,头上戴着她予的凤钗,一贯的爱俏,再不是满面风霜。曳月眼中渐渐漫上泪水,忽然抱住她,手中银铃叮当作响:“阿楝,我过得很好,也盼你好。”
曳月这一路也跌跌撞撞,却始终不曾通过银铃唤苦楝救急,像是拼着一口气,也要证明自己能够独当一面,能够凭借自己求得所求。
“我一直怕我过得很不好,也怕没人爱我,更怕无颜见你。可还好,我还是寻到了爱我的人。阿楝,我过得很好,你可以放下心来。”
夕阳之下,苦楝拍拍她的肩膀,称赞道:“曳月,你做的很好。”尘世万年,有人抛开爱人,有人觅得所爱,有人苦修道法,各有所求,各有得失。“阿楝,飞升之后别忘了我。”“不会的,会再见的。”她应道。梵音再响,自那
手伤之后。
她多年未曾踏足此处,如今站在旎檀寺下,也不往尊者处去。来时与一青衣姑娘擦身而过,那姑娘瞧了瞧她,讶异地开口:“你终于来了…咦?你不是来见他的啊?”她很是莫名,颔首客气一笑迈入旎檀寺。
楝树开得正好,紫花满树,扑簌簌落她一身,苦楝抬头往那花树,枝繁叶茂,自顾自地漂亮。当时尊者曾问过她:“施主,为何喜欢来旎檀寺,旎檀寺里有什么?”
“有很多楝树,有佛音。”“那是旎檀树,不是楝树。”她惊讶道:“怎么会?它分明是楝树,我便是因它取名苦楝。”“是旎檀,否则这寺名为何叫旎檀寺?”缘空拨着佛珠,“如此说来,施主应当名唤旎檀。”
旎檀在佛经里意为施与安乐,可苦楝却只含了压抑之意,那时她也犹疑不决,是旎檀还是苦楝?如今却终于有答案了。
“是苦楝。”她抬手一扬,紫绫从她手中飘然而去,攀挂在楝树最高的那节树枝上,清风一吹,楝花一拂,随着紫绫飘飘扬扬,在风中放肆飞扬。
紫绫伴她修行一路,亦为她挡下许多风霜,如同恨水一般融进她的一部分。尊者赠她的东西是不能再还给他,她今
却要把紫绫留在旎檀寺,她的一部分。
她修行的一部分,所有过往迷茫锋利都如同
水退去,她借了紫绫的势,终归是要还的。不能还给尊者,便还给佛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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