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您女儿来啦。”林护士附在她耳边说道。对方没有反应，低头捯饬一台老式收音机。磁带卡带了。
吱吱哇哇发不出声响，她拿起收音机晃了晃，不停地拍打顶部，还把天线拽出来，嘴里不停地嘟哝。陈
一句话都听不懂。“胡阿姨大部分时候都是这样，不认识人，也记不起事情来。”护士朝她解释，把收音机从胡玉桐手里拿过来，怕她听不清，特地调大了嗓门喊道，“阿姨，我来帮你弄。”
胡玉桐很听话，左手握着右手，右手握着被子，眼睛盯着护士手里的收音机，一句话也不说。
“我…”陈
张了张嘴，“我不知道我妈妈在住院。”林护士点头表示理解，“我看过新闻，您不在国内嘛，不过陈先生回国后没给您说吗？他每个星期都会来一次，我还以为您是知道的。”“他…”陈叹樵告诉她，胡玉桐在他去越南前就去世了。脑溢血，没抢救回来。陈
看向窗外，23层的楼高，能俯瞰到城市的中心地段。大街上车辆来往，小得像玩具模型。胡玉桐以前总能在沙发下面扫出几个玩具车来，小得只有半个巴掌大，里面有弹簧带，在地上滚几下就能跑的很远。“我以为，他每个星期不回家，是在出外勤。”陈
了一下眼睛。收音机被调好了。卡带吱呀响了一声，刺得人耳朵发疼。陈忍不住捂了一下耳朵，胡玉桐却毫不在意，抱着收音机，用手继续拍打顶端。音乐卡了几下，顺利地播放了出来，病房里一下被悠扬的女声灌满，甜蜜
，你笑的多甜蜜…就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那春风…“阿姨最喜欢这首歌，每天都听…哎？您去哪里？”陈
捂住嘴，转身从病房里冲了出去。林护士追了出来，隔壁病房的人听见声响，都跑出来看情况。护士长拉住了林护士，“你让她一个人呆会儿。”陈
在走廊里站了五六分钟，抹了一把脸，又快步走进病房，她一口气冲到胡玉桐的病
前，蹲身下，“妈，我是陈，我回来了。你看看我。”胡玉桐嘴里哼着邓丽君的歌，“甜蜜……”“妈妈，我回来了。陈
回来了…你看看我好不好，你不记得我了吗？”胡玉桐被她拽住肩膀，手里的收音机也被抢走了。音乐停了下来，她扭头看了陈两眼，“哦…回来了啊。”“你能记起来我？你看看我，我是谁？”“
。”胡玉桐微笑，伸手把她额前的刘海拨到耳后，“你是妈妈的。”“林护士…”陈
慌手慌脚地按响传呼铃，“我妈妈记起来我了，她能记清人！”胡玉桐又把她的收音机抱回怀里，不再听歌了。只是安静地坐着。林护士看了胡玉桐一眼，面色不忍，“阿姨有时候确实能记起来事情，也能把陈先生认出来。只是…她只能间断
地恢复神智，大部分时间还是意识不清的。”“这些年医院的治疗收效甚微，这次找家属过来，也是为了商议新的治疗方案。”“我这样和她说话，她是不是能记起来我？”陈
握住胡玉桐的手，目光离不开她的眼睛。“您可以试试，陈先生在的时候，经常和她聊天。”林护士离开病房，留给了他们私人空间，“有需要您随时叫我。”病房里静悄悄的，陈攥着胡玉桐的手抵在嘴边，偏着头，看向除了胡玉桐之外的任何一个角落。胡玉桐伸手把她的眉毛抚平，擦掉眼泪，轻声说：“
怎么哭鼻子啦，告诉妈妈，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没有…”陈
头摇，抹了抹眼，深
了一口气，看向胡玉桐：“我好想你啊…妈妈。”胡玉桐看着她，安静地笑。“我不应该走的，对不起，我不应该丢下你和陈叹樵，都是我不好…”陈
把她的手抵在额头上，眼泪滴下来，把单打
了一片。胡玉桐的手突然抖了一下。嘴角的笑也消失了。＊＊＊陈
低着头喃喃自语，像在教堂里忏悔，把这些年的事情挑挑拣拣，和胡玉桐说了一遍。好像说出来。就能当作妈妈也在身边陪她经历过似的，“我在越南住了一段时间，是陈叹樵把我找回来的。你知道吗，小乔现在是察警了。几个月前还授予了功勋，没有一个同龄人像他这么厉害…”
“我们有家了。新家在郊区，能看到入海口。等你好一点了。我们就搬去一起住。”“我的工作也快找到了。妈妈，那家公司给我发了…”握住的手突然被甩开，陈
一愣，看见胡玉桐正一脸惊恐地看向自己，“…，叹樵…”“妈妈？”陈
被吓着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不，我不信。”胡玉桐朝她摆手，把脸扭过去，“我的孩子清清白白，都是你们造谣，都是你们…都是你们把我的孩子
走的！”“妈妈，造谣什么，你在说什么？”“我不信！坏人，都是坏人！”胡玉桐一把将陈
推开，女人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胡玉桐有些抓狂，像受了刺
一样。把怀里的收音机也摔了出去，“我的孩子，没有做过那些事！”陈
被收音机砸破了头，脑子恍惚了一下，耳边的话像是从梦境里传来。，，妈妈不是故意的…护士听见声音冲进来，陈还坐在地上，呆愣地看着医护人员像按住隔壁病房的人那样，把胡玉桐按在了病上。陈从地上爬起来。“松手，你们不能这么对她！”“注
定安剂，先稳住病人的情绪。”医生被陈推倒，
撞在了头柜上。他扶了一下眼镜，“陈女士，目前病人需要稳定情绪，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陈
着气，还没从刚刚的情况中回神。体身拦在了病和医生之间，她抬头，哆嗦着道：“你们不能把我妈妈绑在病上，你们不能这么对她…”“您放心，病人只需要注
定安剂，我们不会这么对待您母亲的，请您务必放心。”胡玉桐的反抗不那么烈了。陈在医生的注视下缓慢地让出位置，看着护士将镇定剂推入血管内。胡玉桐伸手拉住她的手，“，…”“我在。”“小乔是你的弟弟，
…你答应妈妈，只做小乔的姐姐好不好，小乔是你弟弟啊…”医生在一旁记录着血
仪上的数字，没有人听懂他们的对话。可陈听懂了。低头看着胡玉桐，“你都知道了吗？”胡玉桐摇了头摇，“我的收音机呢，我要听音乐…有没有人见到我女儿，她走丢了。你能不能帮我找找我女儿…”护士在一边解释，“病人的情况就是这样，时而清醒，时而不清醒。”
陈
不说话，看着牵住自己指尖的手，她学过马路时，就是这样拽着胡玉桐的手。陈叹樵还需要人抱着。胡玉桐只能用一只手来牵她。绿灯亮起来的时候，对面的人
朝他们涌过来，“，牵好妈妈的手。”那时候胡玉桐是这么告诉她的。“治疗方案的同意，需要监护人签字才行。”走廊内，医生把圆珠笔
进
前的口袋里，从陈手里接过病历本，“希望您能告诉陈叹樵先生，尽快来医院理办手续。我们希望下一步将胡女士转移至疗养院静养，配合物理治疗，情况或许会有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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