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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呆呆地看天
 若非毫无生机,想必任何人都不会傻到以命相搏。所以,陈相到底为什么觉得自己必死无疑呢?既已知必死,他又为何不直接留下线索揭发真凶。

 或者将自己必死的原因透,而要以如此迂回的方式,设计让宋毓来找他呢?顾荇之实在不解,转而问宋毓到,“你进京来是因为什么?”

 宋毓一愣,寻思着两人见面太激动,倒是把这事儿给忘了。便甩开手里的折扇道:“当然是我那皇帝叔叔将我召来的。他说我年逾弱冠,只有爵位,在朝中也没个官职,就把鸿胪寺少卿一职授我了。我这是进京复命呢。”

 言毕又往顾荇之那头靠了靠,小声道:“听说是北凉使丞将于两月后进京,朝廷负责接送往,鸿胪寺现在正缺人呢。”说完摇了摇手里的扇子,一副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样子。顾荇之却是听得心头一震。谁不知道燕王当年死于北凉人剑下。朝廷卑躬屈膝这些年也就算了。现如今竟然让燕王的唯一血脉协助承办这样的事情。

 也亏得宋毓一副纨绔心,若是换了个脾气硬的,怕是早就被摁上个抗旨不遵的罪名来。不用想,这一定是主和派那帮人的主意。以前陈相还在的时候,对于燕王后嗣多有照拂。如今他不在了。主和派定然会想方设法抓住机会打主战派。

 这燕王世子宋毓,又一向是个没脑子的,一旦他出了纰漏,主战派要保他,难免会惹得一身浑水。顾荇之的脸色沉了几分,只缓声道:“你若不想领这个职便说,皇上那里我去应付。”

 “诶诶诶!你要干什么!”方才还悠哉悠哉甩着扇子的宋毓,闻言登时跳起来,扯着脖子对顾荇之道:“我都二十好几了。才等来一个官职,你居然还想给我整没了?!顾荇之,有时候我真怀疑咱们之间的感情。”

 顾荇之见他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终是闭了嘴。争之事,他向来是不愿多管的。既然宋毓自己都不在乎,那他作为一个外人,自然是不好再说什么。

 于是便干脆转了话题,继续问道:“那你可知你埋的那人是谁?”宋毓嘿嘿笑了两声,用折扇敲着头道:“信上只说了他叫范萱,易州遂城人士,作古时四十有二,年少从军,半生漂泊在外,愿死后魂归故里。”

 “范萱…”这名字实在是耳生,顾荇之只得将宋毓的话默默记下,想着尽快让秦澍安排刑部的人去好好查一查。

 宋毓说完,四仰八叉地躺回了榻上,不满地咕哝道:“说了这么久,口干舌燥的,顾侍郎也不给口酒喝…”顾荇之懒得理他,收好棋谱,从间锦囊中摸出一块碎银放在茶案上,起身要走。

 刚一动,袖子便被宋毓拖住了,只见他眨巴着一双桃花眼,笑嘻嘻地看着他道:“这天色都暗了。

 顾侍郎也该下职了。既然顾侍郎不请我喝酒,那我请你喝,怎么样?去我府上。”顾荇之面无表情地回自己的袖子,淡声道了句,“不必。”“诶!”宋毓一声吼,他的袖子又被扯住了。

 “顾和尚,我还想问你一件事。”宋毓紧紧拽着他的袖子,仿佛要从里面挤出水来。

 “我妹妹对你的心思,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她及笄至今已经过了两年了。你再让她等下去,她就成老姑娘了。”顾荇之蹙眉,神色颇为不耐道:“顾某何时让郡主等了?”“那你不娶她不就是让她等么?”某纨绔理直气壮。

 顾荇之算是好脾气,遇到个死烂打浑不讲理的人,也只是冷声反问:“长平郡主不愿成亲与顾某何干?”

 “诶?”宋毓一听便来了气,一骨碌从榻上跳起来,指着顾荇之的鼻子道:“怎么跟你没关系了?

 她从十三岁起就喜欢你,心心念念地要嫁给你。要不是你长了这副祸国殃民专门坑害小姑娘的样子,我家清歌会这样执不悟?!”

 “…”顾荇之往后退两步,回自己的袖子,眉头紧锁地道了句,“强词夺理。”说完广袖一挥,留给宋毓一个翩翩公子、皎皎如月的背影。身后那个纠的声音终于远去,和风微醺、影西斜。

 金色的余晖洒在河面,碎金的颜色,粼粼跃动,满眼浮华,像…像某人最爱吃的糖饼,想起小姑娘委屈的模样和那个被他弄脏的锦囊,顾荇之怔了怔,寻着空气中煮糖的香甜,目光落到河岸边一个糖画摊上。

 那小贩与他对视,怔住,像是没有想到如此光风霁月的郎君,竟然会对他的小孩子玩艺儿感兴趣。

 两人对视了片刻,小贩怯怯试探到,“买糖饼?”***顾侍郎揣着一包糖饼回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因为不想麻烦厨房单独给他做饭,方才路过一个小酒楼,就随便点了几样小菜,算是用过了晚膳。

 福伯给他开门,看见他手里那包东西的时候还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给谁买的,一时竟有些犹豫。“姑娘呢?睡了么?”顾荇之换了氅衣。

 在雕花高面盆架上净了手。福伯递给他一块擦手巾,眼神有些游移,咕哝着回了句,“还没呢,只是…”

 “只是什么?”顾荇之停下手上的动作,不解地看向福伯。福伯轻咳两声,将顾荇之带去了顾府登高观景的小阁楼。顾荇之这才明白福伯“只是”的是什么。人没睡,只是喝醉了。跟睡着一样的不清醒。现在正坐在阁楼顶层的朱栏上,看风景呢。

 一帮家丁围着她,因为都是男子,又不好用强直接将她抱下来。楼上楼下,一群人围着她瞎劝着。还得防着她一个打滑就摔下去,百年顾氏,府上还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顾荇之站在阁楼下看了片刻。

 那眉头蹙得能拧出水来,他沉默着。接过福伯手里的灯笼,兀自上了阁楼。“郎君!”楼上的家仆看见他来,都如蒙大赦,自主自觉地为他让出一条道。

 “都下去吧。”顾荇之吩咐,声音还是温和的,如三月春风,不见怒意。家仆们应声称喏,接过他手里的灯笼,次第退了出去,阁楼上只剩下他和那个不知死活,整个‮子身‬都在朱栏外面的人。

 今夜和风细细,月皎皎,落到青灰色的琉璃瓦上,像结了一层薄薄的霜。一身淡雅的千草窄袖衫,愣是被她穿出了几分娇俏的意味,而那半醒着的人,单手撑头,呆呆地看天,侧颜在皎洁的月下多出几分柔和,一双眸子还是晶亮亮的。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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