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眸子如杏，似有蒙蒙雾气。锦衣华服的少年端坐在马背上，满袖盈风，挑眉道：“明明可以跑掉，为何上来认错？”
“我…”宋昔的手绞着自己的衣角，也说不上为什么。不是没想过一逃了之，只是怎么也迈不开逃跑的步伐。“过来。”裴修云冲她招了招手。宋昔往前凑了凑。
裴修云低身，抓起她的
带，将她掳上马背，他在身后揽住她，从怀中拿出一枚铜板，各握住她的一只手，拉开了弹弓。“看到枝头的雀儿了吗？”他冷声道，她仰起头，只见繁密枝叶之间，似有一团褐色身影。“松手。”他与她同时松开了手。铜钱飞
而出，将那只雀儿直直地打下树梢，他的手勾住她的带，把她放在地面，斜睨着她道：“切莫随意出手。若要出手，必须一矢中的。”这是他教给她的第一课。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她是个可塑之才。＊＊＊多年过去，他早已敛了当年的锋芒，而她一如当初。“你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值得我倾囊相授。”他的手覆上她的发顶，手指轻柔地摩挲着乌润的秀发。
“我眼光向来不错。”他
开她的发，长指按在细白的颈上，缓慢按
。倦意侵袭，她的脸贴在他颀长的腿上，闭上了双目。云尽月如练，水凉风似秋，他的温声软语入了梦。几
光
转瞬即逝。当他们抵达金陵城的时候，却是酷暑时节。狭小的车厢，热得仿若蒸笼。宋昔的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鬓发
地贴在耳侧。裴修云双手抱臂，倚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与宋昔的狼狈不同，他浑身清
，子身冷如寒玉。马车停在一家富丽堂皇的药铺前。宋昔开车帘，一块黑底金字的大牌匾闯入视线，比村里的酒楼牌匾还要大上一圈。“小心点。”宋昔扶着裴修云下了马车。裴修云看上去又清减了几分，骨瘦形销，弱不胜衣。宋昔心疼地都要哭了出来，双目微红。“无事的。”裴修云
起衣摆，踏入药铺，正是暑气最重的时刻，铺子里面极为冷清。满头银霜的掌柜坐在高凳上，单手托腮，半醒半寐。柜台很高，宋昔双手扒着柜台边缘，
出一个小小的脑袋。裴修云的手指蜷曲，在柜面敲了几下。掌柜听闻动静。顿时惊醒过来，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掌柜，”宋昔踮起脚问，“有五角菱吗？”金陵五角菱乃是药方上的第一味解药。
掌柜发出低沉的笑声，反问：“这五角菱与四角菱、二角菱有何分别？”“五角菱有五个角，比其他菱角多几个角。”宋昔解释道。
“你既然说了只是多几个角，那并没有其他区别，为何不买四角菱呢？”这话把宋昔问愣住了。
掌柜又道：“五角菱何其稀少，却没什么用处。倒不如去买四角菱，出门右拐的菜市，一个铜板五个。”
“不…不是的，我要用五角菱治病！”宋昔不甘心如此被打发了。掌柜眼皮轻抬，
出一双浑浊之目。“五角菱稀少无用，全金陵的药铺都不会有卖。你们不如去菱洲碰碰运气。也许翻遍整个玄武湖，你们能找到一两个五角菱。”他双目半阖，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多谢。”宋昔有些失望，未曾想刚到金陵就碰了壁。“先生，没事的，我们再去几家。”宋昔拽着裴修云往外走。
一连跑了好几家药铺，果真如同那掌柜所说，没有五角菱可卖，她不死心，又去了菜市，找遍所有卖菱角的摊位，竟然也没有五角菱。两人在一家茶摊歇脚，点了一壶雨花茶。
宋昔一脸的垂头丧气，却依旧劝慰他道：“买不到五角菱也无妨，我亲自去找。”裴修云坐在对面，一
的奔波让他面色憔悴。他
了眉心：“不如我雇人去找吧。”宋昔连连点头：“对，雇人去找，我也去找。”她捧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挤出一丝笑意：“有我在，先生请放心。”裴修云抬眼望去。她眸子里面的坚韧，能穿云裂石。＊＊＊次
，晨光熹微，玄武湖之上，风送荷香，菱叶重重。十余个身着裋褐的壮汉各上了一叶扁舟，向菱洲划去。宋昔也跳上一条小舟，冲着裴修云挥了挥手。“等
头盛了，就回来吧。”裴修云长身玉立，一袭青衣胜过幽幽竹
。“知晓了。”宋昔撑起竹篙，“先生快去歇着吧！我一定把五角菱带回来。”裴修云定定地站在岸边，眉头深拧，直到宋昔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的莲叶之中，他才颠踬地离去。宋昔划了没一会，背后就渗出汗水，濡
了她的衣裙，尽管霞光初染碧水。但闷热的
气已经扑面而来，她放下船篙，随手拽了一片荷叶，顶在头上。有了这方小小的凉，方才觉得好受些。小舟一路划到菱洲。先前来的十余人按照划分好的区域，各自打捞菱角。宋昔到了约定好的位置，坐在船央中，伸手捞起一株青菱。小手摸到几颗紫红色的菱角，两端各有一角，中间恰好有两个腹角，不是她要寻的五角菱，她随手一扔，将那株青菱丢上船。
她又打捞起一株，厚叶青碧，菱角暗紫，将其旋转了一圈，每个藏在菱茎中的菱角均只有四个角，她摇了摇首，把这株也甩在身后。
渐高升，湖面上蒸腾起闷的水雾，仿若有一无形之手遏住人的咽喉，令人
不过气。额面之上，汗如雨下，漫过了纤长的秀眉，浸润了浓密的长睫。她用手背蹭了蹭眼角，辣得双目发红。已经装载了半艘船的四角菱了。倒是见到过好几颗三角菱，却唯独不见五角菱。
她仰头，手遮盖在额头，眯眼看了一眼苍白的天空。烈
灼心，烁玉
金，她深
了一口气，捏住自己的衣领，扇了几下。连灌入衣
的风都是热的，烫得她头晕目眩，她侧身，拿起早已备好的茶壶，猛灌了一口白水。早上灌好的热水，倒现在依旧温热。有了水的润泽，子身终于好受了些。摘下头顶已经被炙烤得有些发蔫的荷叶，她半卷着荷叶，扇了扇风。
这点
热的微风，聊胜于无，她弯下，从湖中掬了些绿水，拍在脸上，才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清凉。一艘小舟划破层层的菱叶，船头的汉子高喊：“裴家娘子，这快晌午了。你家相公喊你回去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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