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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轻轻嗤了
 “此次宿成玉携有书信证据,恰逢天子患疾,疑心甚重,此时弹劾太子是最好的时机。”接连多无法起身上朝,大熹的皇帝产生了隐秘的惶恐,总觉得前朝要变天。司晨和陵比较聪明,见天围着皇帝表孝心,眼泪说来就来,唯独一个太子不开窍,忙于堆积如山的繁琐政事…这么一来,皇帝对太子更为不满。

 “闻阙护着太子,因而不希望宿成玉上朝。”季桓认为宿成玉被刺事件的幕后真凶是闻阙,“我不知道你怎么说服他的。但你竟然想放宿成玉上朝…姜五,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姜晏下颌绷紧:“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季桓面上渐渐浮现奇异的微笑,他放缓语调,“姜五娘,你不知道。”“你的闻阙也不知道。”

 “而我知道…”“郑海,姜荣昌乃至太子…他们犯的事,何止搬权贪墨。”“姜五,你的父亲…”

 “在太子的庇护下,协同郑海私铸恶钱。此事已进行四年。”“四年间,民间因恶钱而苦不聊生者,数不胜数。

 因恶钱而家破人亡者,比比皆是。”季桓站起身来,近姜晏,他身形高大,挡在她面前,便是一片浓重深沉的阴影。姜晏仰起头来,只记住阴暗光线中蕴着冷光的眼眸,他字字如刀。

 “姜晏,不是所有要告的状都得写在奏疏里的。能被外人窥探的书信证据,也不一定是完整的证据。宿成玉博这一回,怎可能只告一个贪墨之罪?”“私铸恶钱动摇国之根基,天子痛恨久矣。”

 “宿成玉上朝面圣,定会揭开此事。届时,太子之位决然不保,郑海死罪难逃,而你的父亲,恐怕剥夺爵位落得白身也不够。你的家…又将如何?”“姜晏。”“你能放宿成玉上朝么?”“你敢放宿成玉上朝么?”

 “你是否能够像上次一样冷眼旁观,知情不报,让犯罪的生父下诏狱,让姜氏大伤元气?”咄咄问的季桓,抬手捧住姜晏的脸,他的手很冷,像冰一样冷。

 可他的眼神却很软,软得轻佻散漫。似乎有千万柔情聚在眼里,深秋的冷风一吹,就吹散了。

 “晏晏…”他念了这久违的爱称,随即嘻嘻哈哈笑起来,“这回轮到你了。”“你是否要像我一样,大义灭亲?”***恶钱。

 一个听起来耳,实际从未亲自接触过的东西。姜晏身为侯门之女,虽比不得王公贵胄,却也享惯了绫罗绸缎玉石珍奇,她瞧上了什么东西,吩咐仆役买来便是,不用担忧钱财不足。

 也不必打细算每铢钱该用到哪个地方。说真的,姜晏甚至快要不记得最基本的五铢钱长什么模样,刻怎样的纹路标记了,她鲜少摸真钱,更不可能有机会见识恶钱,但这个时期的大熹,的确存在着难以处理的恶钱问题。

 铸币之事由水衡都尉黄宸主管,恶钱流通于市难以杜绝,致使黄宸每担忧辗转如履薄冰,身在其职难防揣测讥谤,因而格外谨慎,一大家子吃穿用度都节省到清苦的地步。

 当然,这种清苦节俭的作风,也受了先师宿永丰的影响。黄宸是不可能造恶钱的。市面流通的恶钱有优有劣,劣的恶钱制式材质都不对。

 除了极个别偏远地区,基本无法使用。流通广泛且危害极大的恶钱,样式细节几乎与真正的铜钱毫无差别,只是分量要轻些。

 这种恶钱屡不止难堵难查,谁都知道背后主使者肯定是难啃的大人物…可姜晏真没想到会是自己的亲爹,毕竟这个爹,虽于私德有亏,大事上总爱讲些正论。

 外边遇见可怜百姓,尚能和和气气询问几句,施以绢帛钱财。一如太子…太子平庸懦弱,常常因无法狠心做决断而陷入两难境地。一如郑海…就算不够清正廉洁,也劳碌心怀天下民生,但。

 就是这样的三个人,三个不算好也不算太坏的人…在季桓口中,显出了更冷酷贪婪的一面。姜晏没能快速回答季桓的质问。

 她的沉默被对方理解为不信任,因而季桓将人拽到栏杆前。石凳上堆放着一摞公文简牍,翻开来,密密麻麻的字记录的全是姜荣昌等人牟利犯罪的证据。开设钱庄,真假混贷,欺榨百姓,害人性命,她站得腿麻,后来便蹲‮身下‬子,一页页仔细翻阅。

 季桓垂眸望去,只见姜晏平静姣好的侧脸。干干净净的,乖巧简单的。可姜晏其实一点都不乖巧简单,正如这朝堂之上,满目辉煌掩盖腐烂疮痍。季桓又想到父亲在牢狱中的遗言。

 “没有谁是干净的。”再光鲜亮丽的人,剥开所谓的皮相,里面都有另一番‮实真‬模样。世界似乎分成了表里两层,他与她与他他他它,全都是裹着虚假皮囊的戏子。所以季桓最近养成了新的乐趣。

 他用他的眼观察人世,用他的耳聆听真假戏言,他搜罗着所有重要或垃圾的讯息,在一个个深夜里捏着笔将这些见闻记录下来。遇到合适的时机。

 他会释放公开它们,借以观赏众生被戳穿‮实真‬后惶恐狼狈的姿态,他的笔即是他最锋利的刀。如果可以。他希望在大庭广众之下,一点点割开所有伪善之人的表皮,听着对方嘶嚎打滚,血满地。

 “看完了么?”他微笑着问,“你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姜晏放下纸页,扶着膝盖站起来,因为腿麻,她踉跄着扑向季桓,后者意图躲避,反被扯住冰凉鹤氅。

 “季桓,别小看我。”姜晏指尖用力到泛白,她口积着一团冷而刺痛的焰,说话时面部皮微妙地扭曲。“别小看我…”

 “你以为我会害怕姜氏受损、父亲获罪么?你以为我不敢让这些丑事公诸于众么?”“别开玩笑了!”姜晏牙齿生疼。

 “我根本不在乎这些!大义灭亲又如何,不配为女又如何?”“哪怕连我都栽进去死无全尸…”

 “只要能让我得偿所愿,”她挤出近乎狰狞的笑容来,眉梢眼角尽是压抑的疯狂,“你说的这些,我全都无所谓。”

 ***这种话,放在大熹,放在一个侯门之女身上,完全属于大逆不道了。如果站在姜晏面前的是个普通人,势必会震惊,反感,疑惑或斥骂,但季桓的反应很平淡。

 “是么?”他‮头摇‬,“这不是你的真心话。”他尚未窥得她真正的“里”短暂的沉默过后,姜晏松开手指,轻轻嗤了一声,她脸上的表情消失了。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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