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现在随朕来
“臣启奏。”声音一出,满堂目光全都集中在他身上。宿成玉甚少面对这等压力,他实在是太年轻了。还需要很多磨练,才能养成真正的气定神闲运筹帷幄。
不过没关系。年轻,也意味着气盛,意味着热血与单纯,当然这些词不一定适合宿成玉,但它们适合天子的观念。宿成玉深深俯身,吐字清晰地开口。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准备好的措辞完全用不上,他的头脑无比清明,要说的话也足够理智。
“臣弹劾大司农郑
海以权谋私,挪用、扣押、借赊国库钱粮。”“弹劾清远侯姜荣昌,权势
人,争抢钱粮充蓄私兵。”“此二人几如太子幕僚,所得好处上献太子,方便太子结
搬权,拉拢人心。”
一句句话砸在大殿上,
起无数回音。宿成玉抬起头来,直视面目模糊的天子:“臣弹劾太子。”***满朝哗然。有人惊诧,亦有人视宿成玉如傻子。
单只是他摆出的罪名,并不足以对太子造成太大损伤。反倒是他自己,处境危急。宿成玉并不慌张。
他自觉从未如此清醒过,对着满朝官员,对着愣怔不安的太子,对着上首沉默的天子…一句一句,细数罪名。大司农手握钱粮分配不均,私下贪墨假作账目。姜荣昌从中谋利,
吃别家军备,为姜氏固根基。
太子揽权结
,充盈私库,收买人心。说话间,便有人出声打断:“小子莫要信口开河!”宿成玉眼尾余光扫过。
那人已隐没在行列阴影之中。是黄宸的人。这点毋庸置疑。真正该站出来反驳的是太子、姜荣昌以及郑
海。
但这三人动也未动,他们不是傻子,宿成玉敢当朝启奏,手中定有证据。谁要赤脸白牙地争辩解释,反而出丑。
黄宸安排的人故作愤怒姿态,宿成玉便顺利取出袖间书信,高举过头顶。建明十年至现在,有关这三人贪墨搬权中
私囊的证据,已经整理得明明白白。宫侍接过书信,呈送到天子面前。天子没着急查阅,他打量着宿成玉,目光不显喜怒,泛着青白的手指轻轻叩击龙案。
“你要说的话。就这些了?”***清远侯府内,抱着花狸的姜晏坐在廊下,伸出脚来逗弄咪咪叫的小崽子们。冷风飒飒,落在她脸上的树枝光影摇晃扭曲。
“上面那位,久病归朝,已对疏于问候忙碌政事的太子心怀不满。因此,宿六弹劾太子,那位肯定愿意听完的。指不定还希望听到太子极重的罪名…这样才符合他的猜忌。”
姜晏轻嗤,看向旁边侍候的阿蘅,“但同时他又不愿意接受太子犯太大过错。君心么,就是这么麻烦。陵
跟我说过的,虽然那位嗜好制衡之术,但如果要在太子和三皇子之间选,他还是更倾向于太子,因为太子愚钝。”
愚钝,意味着更好掌控。阿蘅挤出个苍白的笑容,有气无力:“娘子,这些话可不能说出口啊…”姜晏并不理会,此刻院中只有她们二人,朱鹭在远处尽忠职守地当背景。
“宿六的脾
,我如今也相当了解了。”姜晏拿脚尖轻轻踢翻撒娇的小
团子,倒地的
崽子立即摊开肚皮,一副任君躏蹂的姿态。
“他为了在朝堂制造最好的效果,绝无可能一上来就
底,定会循序渐进,将最严重的事情放在最后讲,如此铺垫,才能最大程度
发天子的怒意。”不过,先提贪墨搬权之罪,真的好么?那些书信证据都让蝉奴替换了呀。
姜晏伪造的假证据当然不是一眼就能看穿的内容,但如果天子有心情仔细堪别呢?那就会认为宿成玉诬告,如此一来,宿成玉不就失去谈论恶钱案的机会了么?“要是真有这么容易就好了。”
姜晏笑嘻嘻地,“可惜我对上他,运气一直不太好,所以必须按照最坏的情况做打算。”***金碧辉煌的大殿上。
面对天子的提问,宿成玉语气冷静:“不,不止如此。”正如棋局下到最后才能将军,真正能扳倒太子的大罪,他要放到后头讲。“搬权贪墨,假造账目,倾轧士族…这些事并未动摇国之根本。真正动摇国本的是恶钱…”
“挪用国库钱粮,如何不算动摇根基?”很突兀地,从旁传来清朗高亢的声音,几乎完全掩盖了宿成玉最后的言语。
宿成玉瞳孔骤然收缩,扭头望去,便见季桓不紧不慢走出行列。明明此处是最为肃穆庄严的朝堂,乌发含笑的青年却仿若闲庭信步。
朝宿成玉看过来的眼神,有着虚伪的包容。仿佛看待一个不懂事的友人,下一刻,季桓端正颜色,对着天子痛心疾首道:“决曹如此胆气,臣甚为敬佩!
此情此景,臣又怎能装聋作哑,明哲保身,容忍国之蠹虫混在这满朝贤良之中!”其声
满坚定,感情充沛,震得众人愣怔。宿成玉头皮炸了起来,不对。不对。不能让季桓说下去!
“等…”阻拦的话语尚未成型,前方的青年长跪在地,大声道:“臣弹劾水衡都尉黄宸,借职权之便施
少府,暗中接管
山郡城池修缮要务,且利用俞县金乌塔重修工项,大肆揽财中
私囊!
陛下您先前亲自批复的钱款,经黄宸之手,层层盘剥,至俞县不过二三!”站在行列中的黄宸惊呆了。须臾,他反应过来,嘴
直抖:“竖子安敢污蔑!”
说着便也跪了下去,急切恳求天子明察,“陛下,臣怎会行此腌臢之事…”众臣起了
动。细碎的窃语
传开来。闻阙眼睫微动,视线淡淡掠过所有人的脸。
他看见了不安茫然的太子,神色难看的姜荣昌,也窥见了三皇子怪异不解的拧眉表情。宿成玉站在央中,仿佛一个被遗忘的物事。“陛下!”宿成玉上前一步,提高声调,“臣尚未说完…”
咣咚!放置于龙案的青铜镇纸,被天子狠狠砸落地面。众人立即噤声,满朝死寂。黄宸盯着距离膝盖不到两寸的镇纸,眼珠子僵然不动。皇帝动怒了。真真正正的,怒不可遏,他撑着膝盖站起来。
推开搀扶的宫侍,冷冷俯视着黄宸与季桓:“你,你们,现在随朕来,把事情说清楚。”视线一转,又落到闻阙身上,“劳烦左相与朕同行。”这便是要退朝了。
宿成玉张嘴几次,总算发出声音:“陛下,臣尚有要案启奏…”上首的皇帝瞥了他一眼,显然有些不耐烦。
N6zW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