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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拱手相送
 “别哭了。愿愿,在技术领先、设施齐全的医院里休养,身边有威尔森医生时时看顾着。说不定父亲的‮体身‬还能多支撑几年。”祁岁知的安慰如此情真意切,我的牙关却下意识咬紧。多支撑几年。

 他巴不得父亲早点去了才是吧。不然活在世上,要撒谎欺骗,要父慈子孝,于他而言也是种沉重的‮磨折‬。我挤出一个痛哭过后显出虚弱的笑容:“哥快进去吧,别让爸爸久等了。”

 病房门口很快只剩下我和拉斐尔两人,望着斜前方五六步远的他,我有心上前交谈几句,但身旁的保镖抱臂,宣告着这里不是可以谈论计划的地方。

 正犹豫着。拉斐尔率先走来,双眼平视前方,靠在左手边的墙面上,打消了我的顾虑:“姐姐,他们都是白叔叔的人,况且,也听不懂中文。”“他倒放心把父亲身边的事情都托付给你的。”

 “海外的一些业务,哥需要依仗我家的背景来运作。”“这些小事上,他何须跟我斤斤计较。”

 头发剃得极短的拉斐尔,削弱了连眉眼下颔处近乎天真的稚气感,一些老于世故的沉潜干练,譬如月上柳梢后的倒影,逐步浮出深冷水面,他轻描淡写的口气,同祁岁知的行事作风在某一瞬间奇妙吻合。

 我面上不显,心底暗自收起了敷衍的看低。不是木头,便无法用完就丢。我收起扮可怜的假笑:“我们的事情,你说了多少给爸爸听?”“姐姐想要叔叔了解的,我都说了,那些不如姐姐意的,我也藏得很好。”

 “不管怎么样,爸爸的‮体身‬最重要,你好好记在脑子里。”这番警告,不是突发奇想,拉斐尔的母亲在父亲、母亲、大伯的三角恋之中同样扮演着受害者的角色。将心比心。他的记恨未必比祁岁知少到哪里去。

 “姐姐是不相信我吗?”拉斐尔突然转过脸庞,那如雾气般动的烟灰眼瞳中晃着委屈的浅光,“我为了姐姐,什么也愿意放弃,什么都做得到的。”我沉默两秒,忽觉什么沉潜,什么世故,不过是外形改变之后一时所催生出来的幻觉,这样幼犬般示弱的眼神。

 这样熟练撒娇的甜腻腔调,无一不在向我宣告他依然是手中扯着线的风筝,翱翔高飞,还是桎梏身侧,全看我的一念之间。“忙完祖父的葬礼,又先我们一步尽心尽力看护爸爸,辛苦你了。”

 我只当拉斐尔说的什么都愿意放弃,是指放弃复仇以及与祁岁知同合污之事,他既然态度诚恳,我也乐得顺着台阶甩出两句好话,“我已经说服了爸爸,他愿意放下祁家七八糟的纠葛,跟我们去意大利过生活。”

 “真的吗?”拉斐尔神态先是一亮,又局促把双手背到后,“…叔叔愿意接受我,让我呆在姐姐身边一同照顾他吗?”父亲当然不会接受你,更不会同意让你照顾。

 我在心中无声回答,故意忽略他隐含期待的视线,彼此的目光如同两条无限近又各自反弹回旋的曲线。在半空中错开即将汇的某一点。

 ***我轻轻点头以示答应,又不痛不关怀了几句。直至风尘仆仆的白慕从电梯快步走出,用恭敬一如既往的语气,礼貌告知有私事要同拉斐尔商量。

 “我的事没有姐姐不能听的,你在这里说就是。”拉斐尔身形不动,侧转眼珠沉沉斜了白慕一眼,吐出这句话。白慕有些为难的敛着下巴,并不劝说拉斐尔,只向我递来一个表情。

 “父亲的情况已经叫我很头痛了。你去吧,和白叔叔说完再来也一样,”或许他有心向我传递无条件的信赖,我却无意掺和他在意大利的家事。

 “姐姐…”“不要耽误了。”手指的第二关节抵在发的太阳,轻轻碾了碾,我笑着打断他。

 “少爷,大‮姐小‬看起来有些劳累,不如您让她休息一会儿吧。”瞧我不感兴趣的态度明显,白慕这才适时开口。

 我一直认为他同祁岁知性格类似,但相比祁岁知身上偶尔的,托生在大富之家的,属于天之骄子的矜傲,他自带一股沟壑中奋力求存后的圆滑妥当。“那好吧。”拉斐尔品尝完媚眼抛给瞎子看的无力,犹豫着上前握住我的手。

 掌心温暖,纹路干燥,还不容拒绝的强要十指相扣。我挑起一边眼梢瞪他。处处是外人的环境,他竟也这么不管不顾了。

 仍做出一番虚浮笑容,我侧转‮体身‬,借着衣袖遮掩微微挣扎手指,想要挣脱出他的桎梏,用气声道:“你别…还有旁的人呢…”“白叔叔是我的心腹,他清楚我和姐姐的关系。”

 我顺着他直白的口气去看白慕,后者眼观鼻鼻观心,并无意外,习以为常。

 “那也不能,谁晓得这里有没有祁岁知安的人。”我加大了一点声量,猝不及防被拉斐尔按住后拉过去紧紧抱住,他贴在我耳边,呼吸沉稳而笃定:“放心,祁叔叔在海外的事,大半都由我和白慕帮哥处理,哥十分厌憎祁叔叔,有关祁叔叔的情况,他不想管,也不想听。”

 “姐姐休息一会儿,我很快回来。”相比漫长的手指相扣时间,拉斐尔的拥抱短暂得仿佛未曾来过,他又对我勾起一点惯常的微笑,是熬煮糖水过程中泛起的细小气泡,黏腻的、涌动的、痴的,为剃掉半长卷发以后的利落形象增添了几分拙稚感。

 有一刻,我为他的容颜感到眩目,又或者是情绪发太过神志不清,再抬起头,拉斐尔已不在手边,慢他一步的白慕在转身之前,飞快掠过我的脸。我说不清那眼神,疏离的温和以外,游进更深处的,是厌烦和冷冽。

 是了。连拉斐尔都明白祁岁知有多讨厌父亲。我怎么可能听从祁岁知的话,放任父亲流离海外,还不允许我长久照顾,如此考量,我再次坚定了带父亲离开的心思。

 放弃卓承的产业,拱手相送,已经是对于二十多年兄妹情谊的最大让步。一时失去交谈的对象,祁岁知的架势又不像是一时半会儿能出来的样子,我百无聊赖掏出‮机手‬,打开前置摄像头瞧了瞧自己。

 嘴苍白,眼睑糜红。哭泣过度的下场,是脑子里如有细短的玻璃在搅弄,昏闷与涨疼约定好了似的此消彼长、你进我退。对着伫立的保镖用英语简短待两句,我依照医院的指示寻到了靠近楼梯间的卫生间。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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