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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8章 退无可退
 黄昏,火烧云,残似血。

 每逢此时,琼yù山庄里的景致总是美极。而站在山庄最高点的琼楼yù宇楼台上鸟瞰全城欣赏景sè,无疑更是一种享受。

 兰州城中,好多眼力极佳的人远远看到,今,琼yù山庄最高点的楼台屋顶上,坐了一个人。如血的残将她的身形镀上了一层炫丽而神秘的sè彩,远远看去,如仙如幻。

 正是陈妍。

 此刻,她怀中抱剑坐于水台楼台的凉阁顶上,左tuǐ微曲右tuǐ伸直,额前几绺发髻随风轻扬。

 风中已带寒意,梧桐落叶纷飞。

 至从身为人母之后,陈妍已经极少摆nòng兵器,或是显lù武功。今她大异于往常的孤身一人坐在了楼阁屋顶,双眸之中尽显深遂,看着辽远无边的西北方向。

 “yín…”

 这声音,是如此的熟悉而又遥远了。陈妍低头颌头,将怀中宝剑拔出一半出了鞘来。

 寒光微冽,神物自晦,好剑。

 “归义刀,无情剑…”她口中低yín,终于是秀眉一颦,拔剑出鞘。

 “嗡——”龙yín啸响,剑如秋泓!

 可是光可鉴人的剑身上,却倒映出她那一双,含泪huā的双眸。

 “阿娘,你在这里呀!”

 正当此时,阁楼下方传来一个稚的声音。陈妍心中一紧,急忙归剑入鞘擦了一下眼泪,翻身一跃跳下了来。

 “楼儿,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跑到琼楼上来。这里很高,很危险!”陈妍蹲‮身下‬,双手紧紧握着xiǎo楼儿的肩膀,正sè说道。

 “阿娘,我知道错了…”xiǎo楼台儿委屈的撇起嘴,认真的点头认错。

 陈妍看着xiǎo楼儿,依稀就从她脸上辨出秦慕白的痕迹,不由得心中一酸,眼圈又很不争气的红了。

 “阿娘,你怎么哭了…”xiǎo楼台儿伸出白féi嘟嘟的xiǎo手,去抹陈妍的眼睑。

 “没有,阿娘没有哭,只是不xiǎo心让沙吹进了眼睛里。”陈妍马上强颜挤出笑脸来,“走,阿娘抱你下楼…咦,你手上拿的什么?”

 xiǎo楼儿顿时喜笑颜开:“阿娘你看!是武姨娘教我画的画儿!我画好啦,拿来给阿娘看的!”

 “画的什么,阿娘看看。”陈妍从xiǎo楼儿手里拿过那张白纸涂鸭,展开来一看,不由得笑了,“你这是画的什么呀,为娘都看不懂呢?”

 xiǎo楼儿笑嘻嘻的用她的手指,指着画上不规则的一些圈圈线线,说道:“这是个阿娘,这个是我,这个是武姨娘,这个是公主姨娘,这个屋子就是我们的家…还有,这个,这个骑着大马的是阿爹!”

 陈妍紧紧咬着嘴chún,一把将xiǎo楼台儿抱在怀里,眼泪终于是扑嗽嗽的了下来。

 “阿娘,你怎么了嘛?”xiǎo楼儿抱着陈妍的脖子,学着大人的样在她后背轻轻的拍,“阿娘乖,阿娘不哭!”

 “楼儿,阿娘带你去看你爹,好么?”

 “好呀!我好想爹爹了!”

 “走!”

 抱着xiǎo楼儿,陈妍来到了正宅,找到武媚娘。

 “媚娘,我准备去一趟大非川。”陈妍说道。

 武媚娘双眉微颦,轻轻的点了点头,“我知道,妍姐做出的决定,从来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我要带楼儿一起去。”

 “去吧…”武媚娘轻轻的叹了一声,“只是,不要让高知道,否则,以她的xìng子…”

 “放心。”陈妍深了一口气,说道,“如此,你与高就在兰州好生照顾自己。此外,还是要瞒着高,不要让她知道消息。”

 “嗯…”武媚娘坐在了一面大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憔悴已不似往日。

 陈妍走到武媚娘身后,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说道:“媚娘,这也许,就是我们的命…但既然是我们自己的选择,就不必后悔。”

 “我从不后悔。”武媚娘透过镜子,眼神坚定的看着陈妍,说道,“如果他真的舍我而去了,那么,我也会好好的将孩子带大。如果是男孩,我要让他习文练武,将来比他的祖父和父亲还要出sè,继承老秦家的光正戎武之风,绝不能让老秦家从此衰落!——如果是nv孩,我也要让她像我一样,嫁一个像他父亲那样的…英雄!”

 “媚娘,你多保重。”陈妍轻轻的按了一按武媚娘肩膀以示安慰与告别,然后一扭身,抱起xiǎo楼儿就准备走。

 “妍姐!”武媚娘突然叫道。

 陈妍回头定住,看到武媚娘没有转身,依旧对着大铜镜。只是她的脸庞上,终于是潸然泪下。

 “到了大非川…还是要记住,我们不是寻常nv,是少帅家眷。凡事,以大局为重。妍姐不妨,先去江夏王那里讨个准信。”

 “知道了。”陈妍轻轻的点了点头,“你有孕在身,不可过度悲伤。”

 “妍姐放心去吧!高那边,jiāo给我。你不必担心。”武媚娘轻声道。

 陈妍点了一下头,深看了武媚娘几眼,终于是抱着xiǎo楼儿走出mén来,上了马车。

 二楼的一间房里,窗户被拉开了一道xiǎo儿,高公主坐在窗边,静静的看着陈妍抱着xiǎo楼儿上了车。

 “都瞒着我吗?在你们眼里,我就真的那么脆弱不堪与胡搅蛮?”高公主的嘴角微微微上扬起,lù出一抹心碎的微笑。

 “你们太xiǎo看我了。”高公主轻轻mō着自己隆起的肚子,脸上的笑意又添一丝温馨与坚定,“还是只有那个臭男人贼军校最了解我。是啊,平常我是最爱胡闹最不讲理。但真遇到了什么大事,你们还不如我沉着冷静呢…毕竟,我经历的大风大làng,比你们都要多啊!”

 “慕白,我不管这是谣言还是事实,都没有关系。我肚子里有你的骨ròu,从此,你便与我同在…我就要当娘了,不会像以前那么幼稚和冲动。”高公主脸上依旧带着那种微笑,自言自语道,“现在我要做的,就是把孩子生下来,抚养chéng人。如果哪一天你回来了,你一定会高兴的,不是么?…就算,你真的回不来了…”

 “不是还有来世么?…哪怕再到佛前仰望你三千年,或是再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晒——又何妨?”

 “慕白,听着!不管是今生还是来世,你的玲儿,等你回来!”

 …

 陈妍已走了两个多时辰,深夜之时琼yù山庄里突然来了客人。风尘朴朴的一辆马车似从远方而来。马车在大院围墙之外尚未完全落稳,车厢里就如同箭矢一般冲出一人,宛如鹰鹄几番起落越过了高大的围墙,疾如魅影直奔高公主的房间。

 “公主殿下,末将回来了!”

 “你是…丹丹?双双?你们姐妹不是在大非川吗?”

 “丹丹!——末将奉少帅之命!…”

 大非川晴罗原,大唐与吐蕃两军阵前。

 一名军士坐在上,用手紧紧捂着不断往外血的大tuǐ,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浑身疼得真发抖。

 “嘭——嘭嘭嘭!”

 震天动地的战鼓声再度锤响,受作的军士像条野狼一样噌的一下从地上跳起,拿起大陌刀,和他旁边的同袍将士们一起嘶吼着,朝面来而的吐蕃铁骑冲去…

 杀声如雷,血染辽原。

 正面的冲突与生死的搏杀,终于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尽管吐蕃人接连退避三舍,并在军中举孝祭奠秦慕白,但唐军没有一个人领情,反而觉得这是一种讽刺与挖苦。

 尽管弃宗nòng赞竭力的阻止战斗的爆发,但总不至于让吐蕃大军一路退回逻些城…噶尔钦陵一声令下,早已憋了一肚子窝囊气的昆仑铁骑凶猛杀出。

 战斗,已经持续了一天‮夜一‬了。

 原本,按照以往的常例,区区三万唐军根本不足挂齿。可是这一回,噶尔钦陵先后派出了八茹昆仑铁骑近四万余人,对唐军进行轮番对抗与剿杀,居然都没有杀败与冲垮唐军。反而,自己的损失却不在少数。

 吐蕃大军所有人将包括弃宗nòng赞与噶尔钦陵在内,一并震惊了!

 眼前,已经是十二个时辰内的第五场战斗。唐军,仍旧没有半分退后与力怯的迹象,甚至都没有休息过。好几次,他们还冲到了吐蕃的大营之前,若非劲弩攒shè,唐军几乎都要攻进大营了!

 “都疯了吗?”噶尔钦陵站在箭塔之上,双眉紧拧脸sè紧绷。

 战场之上,最厉害的军队不是装备最好的,不是训练最有素的,也不是名将指挥战绩赫赫的,而是一群…真正不怕死的人!

 噶尔钦陵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大秦军队的印象。就那样一群衣衫褴褛兵器破旧的秦军死士,就敢与天下无敌的魏国魏武卒方阵相抗衡。

 凭的,就是这股悍不畏死的傻气!

 …

 战斗仍在继续,眼看已近黄昏。

 战场之上,尸横遍野血成河。三万唐军,至少已经损失过半,但仍没有半分退后与落败的迹象。

 “元帅!不如主力尽出,一口气杀光这群疯子!如此这般胡搅蛮,甚是烦人!”左右副将大声叫道。

 噶尔钦陵的脸,绷得越紧了,没有吭声。不经意的,他转目看了一眼站身前半步的赞普。

 弃宗nòng赞双眼微眯看着前方一片大战场,面无表情,可是眼中尽是无限的失望与悲怆。

 众将叫了几声,不敢再嚷。因为他们发现,噶尔钦陵也只能静静的站在赞普的身边,没有像以前那样,随心所yù霸气四shè的发号施令。

 “钦陵…”弃宗nòng赞突然唤道。

 “臣弟在。”噶尔钦陵急忙上前。

 “这里,就jiāo给你了。”弃宗nòng赞的声音有点低沉,就像是大病初愈后的人中气不足,他道,“我,暂回逻些城。”

 噶尔钦陵与众将都吃了一惊,茫然的看着弃宗nòng赞。

 弃宗nòng赞扭转头来略微一笑,却笑得有点苍白。他拍了拍噶尔钦陵的肩膀,说道:“我不在这里,你反而能从容指挥。如果我不来,说不定局面比现在还要好。”

 “赞普…兄长!你这是…”一时间,噶尔钦陵也是无言以对了。

 “就如此安排吧!”弃宗nòng赞笑了一笑,说道,“我走了,钦陵。不必相送,但以军国大事为重。”

 说罢,弃宗nòng赞带着几名亲信随从,转身便走了。

 噶尔钦陵茫然的呆立了许久,直到看着赞普骑上马奔出了大营,都久久未曾回过神来…

 这时,唐军一方的中军指战云台附近,奔来数骑。来人衣冠华贵威仪自lù,翻身下马后直奔点将台,不由分说的大喝道——“鸣金,收兵!”

 “何人如此大胆,在此胡说八道!”正在心焦如焚指挥应战的薛万钧,怒不可遏的大喝道。

 “我,李道宗!”来人大喝一声,指着薛万均大声道,“薛万均,再不鸣金收兵,本王第一个砍了你的人头!”

 “江夏王!”薛万均等人都吃了一惊,急忙跑上点将台见礼。

 “什么也不必说了,即刻鸣金,收兵!”李道宗将手一挥,无可辩驳的喝道。

 “末将…听令。”薛万均只得拱手应诺,犹豫了半分又道,“只是不知道,就算鸣金了,前军能否撤退下来?”

 “岂有此理!闻鼓而进鸣金撤军,这还能有疑问?”李道宗既急且怒的道。

 “王道…你若是上到战场看上一眼,就知道是否有疑问了。”薛万均说道,“简单来说,三万将士全部杀红了眼,没有一个人会愿意撤。敢问王爷,有没有看到过三万人,敢与三十万人斗不休,明知必败也宁死不退的?”

 李道宗一时默然,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无论如何,必须撤退。鸣金吧…”

 夜幕渐渐降临。

 唐军后阵连续三次鸣金之后,疯狂的唐军,终于极不甘心的渐渐退去。

 jīng疲力竭的吐蕃人非但没有追赶,反而如释重负的吁了一口气,陆续撤回了大营。

 “仇恨的力量,狂热,可怕。”噶尔钦陵凝眸远眺,看着渐渐远去的唐军,自言自语道,“秦慕白,不管你是死了还是活着,你的目的达到了。赞普心灰意冷的走了,对我肯定不会再像以往那样信任与支持;你的关西军因为仇恨而变得无畏与疯狂,都敢与昆仑铁骑正面争锋了…更重要的是,你把我噶尔钦陵陷害成了yīn谋暗杀的卑鄙xiǎo人,我的麾下大军也完全成了不仁不义之师。”

 “如此一来,除了踏平兰州入主中原,我也就再没有选择了。机关算尽有何用?成王败寇而已!——不管今后发生什么,秦慕白,是你bī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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