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坐在象背上
忽然哧了一声,“因为即使我付出这样的代价救你,你也不会对我上心半分,所以觉得我会后悔?”
他说的分外直白,辛秘有点不自在地皱眉:“并非贬低于你,只是我还算了解你的为人,你机敏冷静,并不会为了一时美
或是情感丢掉野心…所以,若你后悔了,我会补偿于你。”
欧
浔扫视着她,
在外面的眼睛里带着笑意,却像是融化在湖底的阳光,
漾着碎裂了:“我也算了解您。
此刻您对我的百般纠结,三分是因为我救了您,三分是因为我受了重伤,剩下四分则是诧异于我与您预想不符的举动,让一向料事如神的您感觉到意外,好像我哪里做了错事…是这样吗?”
他声音里不是没有怨气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她面前就不会总伪装得好好的了,偶尔也会赤
地展示自己的野心与渴望。辛秘垂眸听着他的话,发现他的声音里只有早知如此的涩然,“你在跳下去之前,就猜到了我会是这样的表现。”
她没有用疑问句,欧
浔也半点不意外她会发觉。“不如说是,我猜到了您会有的反应,才会跳下去,”他轻声说。
窗外有风吹过的声音,辛辣而绵长的气味在房中蔓延开来,是那些红得惊人的花朵,它们无声无息地生长在万物衰败的深秋,像跳动的心脏,像凝固的鲜血…张扬地昭示着自己的美丽。
辛秘的叹息打破了室内的平静:“‘让我记得你’,这就是你的野心吗?”欧
浔向后倚靠在
边木栏上,声音里带着恶劣:“而我成功了。”
“我仇恨着夺走我母亲的父亲、家神、家族…拼了全力想和我愚蠢的弟弟争抢,只觉得失去了一些,就要加倍地夺回来才行。”
他微微一笑,“你们也都是这样想的,对吧?不被家族重视的长子,身怀血仇,心有恶念,因此一定会闹出一番动静,要么成就大事,要么死无全尸。”“可我发现,我想要得到的,从始至终都不是家族的名望地位金银财宝。
越接近我的目标,越靠近你,我就越频繁地梦到儿时吃糠咽菜,与母亲相依为命的场面,那时,我才是真正的活着吧。”
可以依赖母亲,也可以选择学着保护母亲,可以跟着街边的先生念书,也可以上蹿下跳地追逐蝴蝶,可以偷偷骂人,也能不伦不类地念几句“之乎者也”“我曾经是个人,是个活着的,平凡的人。”
沉默良久之后,他又张口了,声音涩然,“他们毁灭的不止是我的亲人,还有我健全的一生。”
他的出生本就是冲动之下变数未定的罪孽,铁骑踏过的那个夜晚,重剑斩下,斩断的不止是母亲的喉咙,也是他与尘世牵连不断的丝线,从此之后他如坠深夜,
煎熬在阿鼻地狱。
他的喜怒哀乐,悲愁困苦,再不由自己决定了,命运如此,可命运本并不理当如此,他的一生带着回忆破碎殆尽,努力活着的
夜夜里,再没有人会爱他的一切。歌女为他的身法而注目,“父亲”为他的聪慧而侧目,就连神明都因为他有所用途而默认了他的存在。
可实真的他呢?实真的他会说脏话,
子急躁,生
善妒,做事不经思考…“人世煎熬我数十年,伪装已经焊死在我的面孔上,懦弱稚善的我到底还是死在了不知何时的流离之夜里,而这绵长一生,注定要披着重重枷锁而活。”
他抬头看她,目光碎裂,依稀有水
。“决定跳下去的那一刻,也许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鲁莽了吧。”“我想让你记得,实真存在的我。”
“即使你不会爱我,不会信任我,不会选择我…但那一刻在我体身里活过来的小孩,就是会这样笨拙地救自己心仪的姑娘。”***
他们很快就重新出发了,山道旁漫山遍野绽开着鲜红
滴的妖
花朵,团团簇簇地隐没在草丛里。
在林
下,萧瑟寒风半点不曾泯灭它的极端生命力,它们美而嚣张,招摇舒张着心脏般的花瓣。
“这些是狼毒花,只有在土地受损后才会生长。”阿寿侧着头端详着那些花朵,“我们杀掉了疯神,祛除了山林的沉疴…却也让污浊的诅咒之血渗入这片土地,长出这样的花。”
“但这是必须要做的,我们不是山林的裁决者,只是它的依赖者,只有让它长久地安康无虞,我们才能祖祖辈辈地生存下去,至于森林修复自己时对我们造成的影响…十年百年,我的族人们总是能克服的。”
“谢谢你,我的朋友。”他转向辛秘,纤细的睫
挂着朦胧晨雾,“你帮助我们斩杀了敌人,我愿意回报你。”
修长纤细的森林之子挥了挥手,飘渺遥远的阳光洒下,又被一只只大巨的脚掌踏碎。象群来了,这一次它们不再
进愤怒,它们平和而愉快,悠闲地扑闪着自己大巨的耳朵,脚掌落在地面像是某种柔和的鼓点。
为首的母象一侧长牙在与黑蛇的战斗中碎裂了,只有短短的一截,但这半点不会损伤她睿智而强大的模样,只让这位温和的领袖披上了镀血的勋章,让她更加坚定勇敢。
“地动之后山川更替,我的族人愿意送你们出去,免于虫蛇猛兽侵扰。”阿寿说。母象应和低鸣一声,眼皮有些下垂的温和眼眸看向众人。
“祝你们顺利,也祝你们得偿所愿。”众人收拾齐整后,阿寿笑眯眯地说。他半身笼罩在树丛的
翳里,唯独面上的笑容盛满了阳光,纯然而灿烂。
“从此以后大约无法再会,但往后神明的记忆里,永远会有你们,下一任,下下任…千百年后若你们还能进入山林,神明掌管的每一片叶子都会记得你们。”他们从凌晨出发,象群稳健而迅速。
他们靠族群的记忆和野
感知着方向,绕过悬崖,淌过溪
,只经历了一遍
升月落繁星满天,就走出了这片黑得过分的无间密林,回到了正常的山林中。辛宝正带着人等在这里。
“大人…”约莫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紧张地盼望过,骤然看到辛秘,这个面孔黧黑的中年人几乎红了眼眶:“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即使向来端得住感情,辛秘此时也柔和了面庞,她坐在象背上,冲着他微笑。一切都好像被抛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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