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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见还要再辨
 她几乎都忍不住要站起身了。这里原是寺中特特腾出来供她居住的主屋,因事急从权,方将昏的傅重洲抬了进去。

 她还记得大雨之中,她看到他的第一眼…他满身都是污泥,得如同水里捞起来的,那双原本修长好看的大手上,狰狞的伤口内出森森白骨,皮绽开,鲜。秦霜从未见过这样可怖的画面。

 此时脑中一遍遍回想,竟丝毫不觉害怕,只记得他昏之前的呢喃,他那只竭力前伸,死死攥住她衣角的手。

 他必然以为她被埋在了废墟之下…当他在大雨中疯狂寻找她时,究竟是何种心情,究竟又有多恸?一念及此,秦霜便觉心口钝钝的,如同有一把利刃在剜着自己,其实她几前便从别庄搬了出来。

 因连大雨不便回城,暂居在这座寺庙中,又因昨晚罕见的大雨,秦霜心生警惕,早已命人疾驰至左近的村庄,劝说村民连夜离开,方才躲过这场大难。因她提前给傅寒江去过信,傅寒江料到她不会出事。

 但她没想到,还有一人牵挂着她,不顾急雨如箭,不顾黑夜路遥,一得了消息便冒雨赶来,连他自己的性命都不顾惜。为什么…他不能将她忘了?分明她如此决绝冷漠,他们之间也不会有丝毫可能,他如此执不悟。

 只是在浪费时间,忽然,秦霜听到里间传来隐隐的呢喃声:“水…水…”她忙起身,拿起暖壶里温着的水倒了一盏,送到男人边。傅重洲只觉喉间干渴裂,感觉到那温暖滋润的水后,忙启咽了下去,迷糊糊地,他强睁双眼,入目只见一张温柔妍秀。

 他做梦都忘不了的面容,他不由低喃:“霜儿…”***秦霜手上一顿,此时方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竟亲自来给傅重洲喂了水,他二人本是年轻叔嫂,这般毫不避忌地见面,自是于礼不合。又听傅重洲喃喃唤出她的闺名。

 她心口一恸,却将俏脸一板,放下茶盏,转身出去道:“丹梅,二爷醒了,要茶吃。”傅重洲见状,原还在怔忪之中…他以为自己蒙蒙中见到的倩影乃是弥留之际的幻象。

 原来…她竟毫发无伤!狂喜难之际,忽看到秦霜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他眸光一黯,薄抿成一道锋锐的线。是了,他还在期盼什么?她是嫂嫂。

 他是小叔,连说句话都要隔着屏风,更何况她还怨恨着自己,当下便听外间答应了一声,一个丫头掀帘子进来,傅重洲并不识得,想必是庄上的丫鬟。

 因他手上裹着厚厚的药膏和绷带,只得任这丫头服侍着喂了水,片刻后又有婆子端着刚煎好的药进来,丫头在脚踏上半跪着,服侍他吃药。

 谁知这丫头因年纪小,手脚本就不麻利,加之她常年在庄上做活,何曾见过傅重洲这样的主子?今若不是因众人都在秦霜的吩咐下四处照管灾民,万万轮不到她近前来服侍的。

 只见她拿起银匙,那手却微微发颤,傅重洲方启,药汁已经朝他口中灌入,登时呛得他咳嗽起来,丫头大惊,忙跪下道:“二爷饶命!二爷饶命!”傅重洲见她如此不堪,又好气又好笑,只得道:“我不罚你,你慢些便是。”丫头这才爬起来。

 战战兢兢地重又开始喂药,奈何她听傅重洲让她慢些,愈发胆战心惊,磨蹭半晌,不是将药洒了,就是又呛得傅重洲直咳嗽。傅重洲原非好之人,若是平常,早就发怒起来。

 但因此时他知道嫂嫂就在外间,只能一径忍耐,忽听帘外传来吱呀一声,似是椅子挪动,接着便是窸窸窣窣的衣裙‮擦摩‬声和环佩叮咚,秦霜的脚步声停在帘栊外,却不曾进来,他心头一动,故意又在丫头将银匙递过来时“嘶”了一声,这丫头见他眉峰一蹙,碗都差点拿不稳了,慌忙跪下:“二爷,奴,奴婢不是有心的…二爷饶命!二爷饶命!”

 秦霜听到此处,再也忍不住,一掀帘子,淡淡道:“你下去罢。”丫头如蒙大赦,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她在边坐下,端起小几上的药盏,却不看傅重洲,舀起一勺药汁喂到他边:“喝罢。”半晌,却不见那人有动静,秦霜这才微微扭脸,余光瞥向傅重洲,只见他脸上出几分无奈,又仿佛有些委屈的神色:“嫂嫂,药都洒在我衣裳上了。”

 “…”秦霜脸上一红,只得将脸扭向傅重洲的方向,她垂下眼帘,也不开口说话,自然忽略了男人眸中那一闪而逝的得逞笑意。

 他就知道她心软得很,必不会看着他被那笨手笨脚的丫头折腾。这药汁分明奇苦无比,可那只纤白如玉的小手握着银匙,一匙一匙喂进他口中时,他只觉齿颊舌尖,连那五脏六腑都是甜的。

 不过…他只是手上受伤,待雨停了,恐怕嫂嫂就要开口送客了。傅重洲原本心灰意冷,但此时见秦霜种种情状,便觉出她其实也并非无动于衷。不管她是因旧情犹存,还是单纯的心善又或可怜他,这都是他的机会,他绝对不会放过的机会,忽然,只听傅重洲道:“叨扰了嫂嫂,我心里过意不去。

 既然雨势已小了许多,过会子我便告辞了。”***秦霜顿了顿,动作平稳地将最后一匙药汁喂给他,方放下药盏,淡淡道:“也好,我这就打发人套车。”说罢便转身出去了,步履间没有丝毫留恋,傅重洲心头黯然的同时,她的回应却也没有出乎他的预料,当下心中笃定,只耐心等待。

 果不其然,一时外间传来秦霜和一个媳妇子的说话声…“咱们的车都借出去了,原先吩咐了多拉些粮米来,若要车,一时半会儿却不知往哪里弄去。这庙里倒是有车。

 不过是拉货物用的,既无车盖,人坐在里头,岂不被浇得透了?”秦霜听了,犹豫半晌,只听傅重洲隔帘道:“我原是骑马来的,再骑马回去便是。”秦霜下意识道:“不可,你手上还有伤,如何牵马?”

 傅重洲道:“不是还有我那几个亲随吗?嫂嫂放心,我是行伍中人,哪里就这样小心了?况此时雨已小了许多,我就是再淋一点子也不碍什么。

 我在这里,嫂嫂多有不便,还是尽早…”话犹未完,已被秦霜一把打断:“不必再说了,你把伤养好了再走。”傅重洲道:“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口而出让傅重洲留下时,秦霜原还有些后悔,见他还要再辨,不免将声音放重,故意板着脸道:“我是做嫂嫂的。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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