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宠爱
正月初十,腊梅飘香。
瑾嬷嬷服毒自尽于御书房的事,在两场大雪之后,恍如跟着那雪水化去一般,不再被人提起。
那祸水公主的传闻,倒是越发离奇了。
这
清晨,妃嫔们悉数到永安宫给沈太后请安,约莫到了巳时三刻,沈芸璃才姗姗来迟媲。
李欣儿方走不久,陈设雍华的宫殿内,沈媚茹斜躺在紫绒软塌上,一只手支着臻首,浅合杏眸,安详的神色,自有一番不怒而威的泰然气势。
身上孔雀蓝的华袍绣着如意云纹,熨贴着她婀娜的身形,恍如她人在仙境。
凌云发髻上,顶簪玲珑点翠,玉珠生辉,随着她睁开双眸,微抬起下颚,那珠宝便晃出刺眼光华,灼灼夺目。
跪在跟前的沈芸璃终于得她正视,便又娇嗔的唤了声“姑母,璃儿来给您请安了。”
眼底不加掩饰的
出厌烦,沈媚茹不屑轻哼了声“皇上这足月未宠幸你,可是终于让你惦记起哀家来了?”
沈芸璃小脸僵了半瞬,再勉强假笑出来“您说的是什么话,且不说其他,在这宫里,您是璃儿唯一的亲人,这点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
“你知道就好。”
榻上高贵的女人,缓缓启音,自知,就算眼前的人蠢笨如猪,再无本事也好,也是她的至亲。
没有什么比血缘关系更加牢靠了。
想到此,心里即便郁结,也只得再道“再过十
,芙公主远嫁碧渊海,这些日子
中尽为此事而忙,你且安心在璃汐宫中老实呆着,别再做出什么丢我们沈家的事来!”
她所指的,便是堂堂昭仪被璞麟殿紫衣女官仗打一事,都传出了宫外,让百姓笑话了去,赫赫沈家,颜面尽失!
“姑母,璃儿知错了,更已虔心悔过,可是…”说起来,沈芸璃自是不甘!
她望璞麟殿那方向看了看,娟妹拧起“若说皇上宠妃妃嫔都罢了,然这些许日子,宫里谁不知道龙
被一个
婢霸占!姑母…”
握住那只保养得极好的柔荑,沈芸璃撒娇委屈道“宫里的规矩不能坏,您可要做主啊…”
凤眸中皎光一绽,柔润的
上扬起诡谪的笑意,沈媚茹安抚她道“皇上的宠爱有何意思?稍安勿躁,不久便有场好戏可看了。”
当权的天子不理朝政,为女子所蛊惑,不如此的话,她的政儿何来机会继承大统?
凤眸浅合,笑意
起。
这样,很好…
此时的璞麟殿中,西北一众小国的使节才将面圣完毕,尽数退下。
那宽绰的殿内,堆满了进献的奇珍异宝。
过往,朝炎不过只为北方诸国之一,而今当朝天子,不但有最勇猛的军队,更有最锋利的武器和战车,所到之处,战无不胜,连西逻女王也为之所惧。
眼前这些晃花了人眼的宝贝,便是最好的证明。
“皇上,这些都是西北二十一国至宝,按照规矩,乃由您亲自挑选,剩下的,再在正月十五当
的
雪宴上,赏给朝臣,还有各宫娘娘,最后部分便纳入珍宝阁,留作以后用。”
张适悠端站在北堂烈身侧,娓娓的说着。
不时,忍不住望向那堆此生难得一见的珍宝,饶是他跟在先帝身边多年,也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珍奇所在。
北堂烈似乎对这些并不太感兴趣,早朝归来后,换了身轻便的玄黑蟒袍,就一直倚着龙椅假寐,连小国使节来贺,都不难看出心不在焉。
这位年轻俊美的皇帝,好似任何时候,对任何事,都显得漫不经心,兴趣缺缺。
只是偶时,会睁开惺眸,往身侧所立的女子身上望去,见她站在那里,无澜的俊容,恍惚会轻轻浮出一层难以捕捉的笑意,再又浅眯了过去。
这些时
,宫中没有人不知道,夏无忧与皇上同吃同睡,只有少许时候不在一起。
就算是皇上去别的娘娘宫里,也绝不会留宿。
他总会惦记着璞麟殿里小人儿,瑾嬷嬷死了之后,更是连西苑小所也不让她回了。
起先朝中颇有微词,也被北堂烈不以为然的
了下去。
这天下是他的,这后宫是他的,他要宠谁,与那些朝臣有何关系?
“三柄金镂空嵌珍珠如意,一柄送永安宫,一柄赐与芙公主,还有一柄…”男子无澜的吩咐着,稍作思绪,再道“送到德妃那儿去,剩下的,你且去分配吧。”
玉如意自来是皇恩荣宠的最高象征,如今还剩下两柄,大抵是要在
雪宴上赏给大臣。
张适悠得令,从容的躬了躬身,转向候着的奴婢们,正准备吩咐将东西都暂送珍宝阁安放,又听北堂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道了声“慢着。”
已经抬起些珍珠宝盒的奴才们,又将东西放下。
只见男子懒懒起了身,黑袍随着他的动作滑下冰冷光滑的地砖,他像是只慵懒的黑豹,顺着石阶走了下去,来到那堆珠宝前,轻垂了眼帘,将那些珍奇的闪耀逐一望尽。
张适悠以为自己哪里疏漏了,便凑过去征询“皇上,您看还有什么要送到别宫去?”
“不必。”只得那干脆的两个字。
不必?
那万岁这会儿看着,心里做的是如何打算呢?
张适悠还在琢磨,但见北堂烈忽而回身望他龙榻一侧看去,对着站在那儿的无忧道“来,看看有什么喜欢的。”
深若幽潭的眸底,尽显柔情和宠溺。
这几
小傻子虽不常笑,可却越发乖巧,懂得安静的呆在他身边。
有她陪伴的感觉,让北堂烈舒服极了。
只要有她在,他就自来悦愉,对任何的兴致都要高几分。
而每晚也只有拥她入睡,他才会感到特别安稳。
听北堂烈唤自己,那女子不知在想些什么,空懵的瞳忽闪了几下,总算回神,再看向北堂烈,小脸上满是不解。
那一脸的呆相,非但没惹得圣颜不悦,反倒让北堂烈绽出温淡一笑“过来。”
见到他站在一堆珍宝之前,不问无忧也猜到些许了。
以往同是每年地方和诸小国上贡时候,她亦会蹭到父皇那儿去,贪心的先选了自己喜欢的,送到暖玉阁去放着。
只要是她看得上眼的,她的父皇都会给。
久而久之,夏宫人所周知,那暖玉阁里尽是好东西,夜里巡逻的侍卫都要比别宫多些。
如今想来,她整
提心吊胆害怕失去皇宠,可父皇定是真心疼爱自己的吧。
料不到的是,换了座深宫,今
她还能站在这里,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恩泽,她来得不费吹灰之力。
却,并不想要。
不得不叹那四个字…福兮祸兮?
走到北堂烈身侧去,又听他道“喜欢什么,自己挑吧。”
若世上没有夏无忧,那这一干人等,兴许就无机会听男子如此温和的话语声了。
即便知道于理不合,在这里,他是主宰,所以她拒绝不得。
走上前去,无忧细细去望箱子中的,还有宫婢们托盘里的所有。
张适悠见状,便也跟了上去,女子行到哪儿,目光看向哪儿,他就心领神会的将那些世人一生难见的稀贵来由,一一道来。
如她秀拳般大小的碧海澜珠,织三千缎才出一尺的锦袍,翡翠玉珊、赤金玛瑙、千年难得一遇的沉木香、做工精细堪称绝品的镂金软枕…无一不价值连城。
这些宝贝,夏无忧也见得多了,张适悠不说,她都能全都认出来。
她步子迈得缓而慢,视线细细掠过每一件至宝,仿是在认真挑选,恬宁的五官中,不自觉
出一抹疏朗的神色。
就好像是这些五光十
的宝贝取悦了她,让她放松了心情。
而北堂烈见她如此,便也展阔了眉头。
明明,她穿的是紫衣宫婢的服饰,却比赤宫中任何女人都要矜贵,都要受到重视。
这便是皇宠。
步子忽而停下,顺着她的视线,张适悠寻望过去,只见金盘中那串血红
滴的宝石,粒粒圆润通透,毫无瑕疵。
无需刻意的光亮,便能自然而然的散发出它独特的,犹如烈焰般的光芒。
那便是凤曜宝石。
“这个是…”舌灿如莲的张适悠愣了下,语
了。
方才只是照着卷轴所记录的念了一遍,并未详说,皇上也必定不愿多听。
看到那宝石的名字时,他
略带过,自认逃过一劫,心里早就在暗骂了,那蚩尤国竟然送这样忌讳的东西,莫不是想开战么?
这会儿他跟在女子身后逐一细讲,所有的玩意儿他都能道出些许明堂,可这凤曜…
他真不敢讲!
幸而,无忧没有为难他。
她只是转头看向站定在远处的俊美男子,弯出一笑,皓齿尽
,明媚而美好“皇上,奴婢可以要这个吗?”
纤纤素手,指着那串比任何珠宝都要夺目的红宝石。
她自小就喜欢
红的颜色,那凤曜更是她的最爱。
所以当年,她一眼望见了他,心生向往,便将‘最爱’赠予他做名。
凤曜…风曜…
世间罕有稀少,耀眼而璀璨,因此珍贵。
北堂烈微有错愕,望着女子略带顽皮之
的脸孔,心上登时欢喜,黑眸中缓缓
淌出一丝温柔,应她一字“好。”
只要她想要的,只要他能给的。
无忧就拿了一串凤曜血石,心满意足。
将近午时,张适悠领着一众奴才们将大批宝贝移至珍宝阁去,殿中只留下那女子伺候。
方才那宠溺的一幕,所有人如视而不见,自顾埋着脑袋,各尽其责。
若其他宫的谁敢来打听,被发现了,少不得一个死字。
前不久,慕修媛在御花园里同人拿此事嚼舌
,还大放厥词,那夏无忧算个什么东西?亡国的
婢而已。
这话传入北堂烈的耳中,当
将她赐死了。
铁城慕家,世代为北堂皇族采伐铁矿,劳苦功高,修媛亦是九嫔之一,竟这样轻而易举的被赐死…
于是宫里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都懂了。
那女子在北堂烈的心里,非比寻常。
恐怕已经不是‘祸水’便能够概括完全。
就连在璞麟殿伺候的张适悠都提着心,即便,他同样认为方才皇上让女子自己在那堆珍宝中挑选她喜欢的,于理不合甚至是诡异。
可,没有人敢说。
殿中,只剩下那二人。
男子又坐回舒适的榻上,拿起茶盏,饮了一口温热的新茶,黑眸里见无忧还站在那儿,背对着他,心思全然在那窜宝石上,不
,他笑着问“就那么喜欢这个东西?”
近来这傻子心情似乎舒缓了不少,偶尔也会像之前那样对他
出微笑。
因此,他亦觉得甚好。
便再无所求了。
“你不觉得它的颜色很漂亮吗。”握着那宝石,无忧话语晴朗的应声,却,没让他察觉她神色里的木然。
转而,她回身走到他身边去,脸上又是另一种鲜明的色彩,看似悦愉,伪装得滴水不漏。
“真的给我了?”手里的血石在男子眼前晃了晃,她确定的问。
贪心的小模样,纯挚无
,恍如又回到曾经许久以前,只是这一次,宠溺她的至高无上的男人,从她的父皇,变成了北堂烈。
“朕说过,你喜欢就给你,何时有过戏言?”
探出大掌,连同那握着宝石的小手,一并被北堂烈握住,他也问道“今
午膳可有特别想吃的?”
“嗯…我想想…”
未曾要去挣开他的掌心,无忧顺从而随意的往他旁边的石阶上坐了下去,随即道出几个菜名。
北堂烈耐心的听着,俊容上的温淡的柔和之
不减,同她一问一答,说待会儿吩咐御膳房做那几个小菜。
他又扫了眼冰凉的黑色云石地砖,就着那只握着女子柔荑的手,将她拉了起来,责备她怎随地坐下的毛病总是不改,这儿不比暖玉阁,寒气太重。
平和的话语中,君威和戾气已被掩藏,剩下的,只有男人对女人的宠爱。
无忧被他拉起,轻而娇小的子身被他卷入怀中。
她坐在他的腿上,便立刻老实了,那羽睫忽扇,望他的眸里,尽是羞涩。
“不好意思?”见她红了双颊,北堂烈却更凑近了她。
这些时
,他对她举止越发亲密,而她唯有顺从。
可不知为何,她的乖巧温顺,越发让他莫名落空。
即便夜夜他都让她在自己臂弯里安睡,但那全然不够,好像,他想要的越来越多了。
从他涟漪
起的眼中,无忧看出那婉转隐忍的色彩。
她很清楚,只要她不愿意,他定不会强迫自己。
她也更明白,如何去讨好一个帝王,这一点,是北堂烈疏忽了…
“皇上,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北堂烈蕴着温
,绽出一抹舒心的笑意。
“我…想见母后。”
继而,无忧与他对视着,略微闪烁的眼中带着一点胆怯,更多的是想与他在一起的念想。
她只是想见见她的母后,并非离开他,所以他定会准的。
因他想她开心,如此伴在他身旁,永远。
只要是他心里所期望的,被她
悉,她便会恰到好处的表现出来。
是佯装还是真心,他不会怀疑的去分辨。
可是夏无忧,却在很早很早以前,就晓得如何擅用如此。
她是深宫中,最会揣度君心的人。
“好。”
只得北堂烈一个字的应允,她笑靥如花,灿若星辰的眸中,光彩
动,释放出一种女子初长之后娇羞媚惑的气息。
这人儿,已经能
惑他的心,更让他为之钟爱了。
午后小憩之时,从璞麟殿中飞出的鸟儿
着往西宫行去,身后,是素莹寸步不离的跟着。
“无忧,行慢点啊,雪才刚化,地上可滑。”
若她摔着了,保不齐皇上要拿她问罪。
“没事呢。”小人儿头也不回,越行越快,心情霎是飞扬,笑着回道“早同你过说了,我可是有武功的人,不信我飞给你看。”
说罢她就运气丹田,脚下轻轻一点,那轻盈的身姿,果真如天上的小鸟,眨眼的功夫,便落到一处宫殿的檐角上。
素莹看得眼都直了,反映过来后才跑过去,站在下面仰头看她,慌张的劝说“我的天,你快下来吧,被皇上知道,我的脑袋就要搬家了。”
“想我下来?”站在高处,无忧越发顽皮,面带嬉笑之
,逗起下面的人来“那你喊我‘姐姐’。”
“好姐姐!我求求你了。”素莹想也不想,干脆道。
无忧也觉得这声‘姐姐’来得太容易,扬了眉梢,望西宫方向看,忽而作恶的一笑“嗯,既然你已经喊了,那姐姐我就破例施展难得一见的绝技给你看,你可千万别眨眼啊。”
言毕,她驭起轻功,
的往西宫飞驰而去,几个起落,均是在高高的宫殿顶端停驻,莫说让素莹追上去,就是眼睛都跟不及!
还没喊出让她等一等的话,人已经消失不见。
素莹焦头烂额,四下望遍了,见这幕无人看到,才急匆匆的赶往西宫。
连
,这女子的变化她看在眼中,对皇上更顺从,也更放肆了,这非但没有触怒君威,反而更得喜爱。
无形中,素莹恍似悟出些什么,可,她与张适悠还有其他人一样,看都不敢看一眼,更不敢提!
但她知,方才那人儿站在檐角的笑,并非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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