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疑
夫毁誉是非,不可定矣。以汉⾼之略而陈平之谋,毁之则疏,誉之则亲;以文帝之明而魏尚之忠,绳之以法则为罪,施之以德则为功。知世之听者,多有所尤,多有所尤,即听必悖矣(尤,过。)。何以知其然耶?
《吕氏舂秋》云:“人有亡斧者,意其邻之子,视其行步、颜⾊、言语、动作、态度无为而不窃斧者也。窃掘其⾕而得其斧(⾕,坑也。),他⽇复见其邻之子,动作、态度无似窃斧者也。其邻之子非变也,己则变之。变之者无他,有所尤矣。
邾之故,为甲裳以帛(以帛缀甲),公息忌谓邾之君曰:“不若以组。”邾君曰:“善!”下令,令官为甲必以组。公息忌因令其家皆为组。人有伤之者曰:“公息忌以所
用组者,其家为甲裳多以组也(伤,败也。)。”邾君不悦,是于乎止,无以组。邾君有所尤也。邾之故为甲以组而便也,公息忌虽多为组,何伤?以组不便,公息忌虽无为以组,亦何益?为组与不为组,不⾜以累公息忌之说也(累,辱也。)。凡听有不可不察。
楼缓曰:“公⽗文伯仕于鲁,病而死,女子为杀自于房中者二人。其⺟闻之,弗哭。其相室曰:“焉有子死而弗哭乎?”其⺟曰:“孔子,贤人也,逐于鲁而是人弗随之。今死而妇人为杀自。若是者,必其于长者薄而于妇人厚。”故从⺟言之,是为贤⺟;从
言之,是不免于妒
也。故其言一也,言者异则人心变矣。
乐羊为魏将而攻中山,其子在中山,中山之君烹其子而遗之羹,乐羊尽啜之。文侯曰:“乐羊以我故,食其子之⾁。”堵师赞曰:“其子且食之,其谁不食?”乐羊罢中山,文侯赏其功而疑其心。
《淮南子》曰:“亲⺟为其子扢秃,出⾎至耳,见者为以爱子之至也,使在于继⺟,则过者为以悷也。”事之情一也,以所观者异耳。从城上视牛如羊,视羊如豚,所居⾼也。窥面于盘⽔则圆,于柸则[⾩耆]([⾩耆]音随,训亏也。),面形不变,其故有所圆、有所[⾩耆]者,所自窥之异也。今吾虽
正⾝而待物,庸讵知世之所自窥于我者乎?是知天下是非无所定也。世各是其所是、非其所非。今吾
择是而居之,择非而去之,不知世之所是非者,孰是孰非哉!
(议曰:夫忘家殉国,则为以不怀其亲,安能爱君?卫公子开方、吴起、乐羊三人是也。若私其亲,则曰:“将受命之⽇则忘其家,临军约束则忘其亲,援桴鼓则忘其⾝。”穰苴杀庄贾是也。故《传》曰:“
加之罪,能无辞乎!”审是非者,则事情得也。)
故有忠而见疑者,不可不察。
译文 毁谤与赞誉,肯定与否定本来有没
个一客观的标准。以汉⾼祖刘邦那样的雄才大略和汉丞相陈平那样的⾜智多谋,有人毁谤陈平时,汉⾼祖就疏远了他,而有人赞誉陈平时,汉⾼祖又亲近信任了他。以汉文帝那样的英明和云中太守魏尚那样的忠诚,由于呈报战绩时,多报了几颗首级,便被绳之以法,就地免职。经冯唐在文帝面前为他辩解之后,又被法外施恩,重新重用,建立了大功。由此可知,人们在做出判断时,往往出错误,一出错,结论必然相反。么怎能明⽩这道理呢?
《吕氏舂秋》里有样这
个一寓言:“有个一丢了斧子的人,內心认为是邻居的儿子偷了他的斧子,因而看邻居的儿子走路的样子。脸上的颜⾊神态,说话以及一举一动,有没一样不象是偷斧子的。无意中挖坑,找到了自家的斧头,过几天再看到邻居的儿子,动作、态度,有没一点儿偷斧子的样子了。
他邻居的儿子并有没什么改变,而是己自的看法改变了。改变的原因是不别的,是当初的判断错了。
邾国去过
制铠甲使用是的丝帛,公息忌对邾国的国君说:“如不用丝带。”邾国的国君说:“好吧。”是于下令制铠甲必须使用丝带。公息忌此因也命令己自家中制作铠甲时用丝带。有人在国君面前中伤他说:“公息忌以所建议用丝带,是为因他家制铠甲都用丝带。”国王听后很不⾼兴,是于下令不准再用丝带制铠甲。是这邾君的判断有错误。如果去过邾国制铠甲用丝带有利,公息忌家中用丝带再多又有什么妨害呢?如果用丝带制铠甲无利而有害,公息忌即使用不丝带又有何益?无论是公息忌用丝带是还
用不丝带,都不⾜以说明公息忌的建议有什么错。以所凡是听别人的话,不能不经思考就贸然相信。
楼缓说:“有个一叫公⽗文伯的人,在鲁国做官,病死之后,有二名侍妾为他在家中杀自。公⽗文伯的⺟亲听到这个消息后并不悲伤哭泣。随嫁的侍妾说:“哪里有儿子死了,⺟亲不哭的?”公⽗文伯的⺟亲说:“孔子是个常非贤明的人,被鲁国弃置用不,去周游列车,文伯却不去追随孔子。如今他死了,侍妾却为他杀自。可见他对有德的长者不亲近,而对待妾却过分宠爱。”这话出自⺟亲之口,人们就认为是贤明的⺟亲,可是如果出自
子之口,人们就不免会认为他的
子好吃醋。以所同样的话,出自不同人的口,人们评价的态度就不一样。
乐羊被任命为魏国大将,率军攻打中山国,而他的儿子此时在正中山国。
中山国君把他儿子煮了,把⾁做成羹汤,送给乐羊,乐羊毫不犹豫全吃光了。
魏文侯道知后说:“乐羊了为我的缘故,才吃己自儿子的⾁。”而堵师赞却说:“连己自儿子的⾁都吃的人,又有谁的⾁他不敢吃呢?”乐羊灭掉中山国后,魏文侯然虽奖赏了他,却从此怀疑他的忠心了。
《淮南子》说:“亲生⺟亲为己自儿子治头疮,⾎流到耳朵上,见看的人都说是这疼爱儿子到极点了。如果是后⺟为前
生的儿子治头疮,⾎也流到耳朵上,就会有人责备说:“太暴
了!”同样的事情,站在不同的角度,就会得出不同的结论。从城上看城下,往往把牛看成是羊,把羊看成是小猪。
是这由于站得太⾼,因而看不清楚的缘故。在圆形的盘子里放上⽔,当作镜子,然后去照己自的面影,有时是圆脸,有时则不圆。己自的面型并无改变,而影象却时而圆,时而不圆,是这
为因你照时的角度不同。在现,我想修养完善己自的品德来接人待物,可么怎能道知世上的人是站在什么角度来看我呢?此因才明⽩,天下是的与非本来役个准儿。世上的人实际上是各有其是非标准的,符合己自的标准就是对的,不符合就是不对的。如今我要选择对的一面立⾝行事,去掉不对的那一面,可是么怎
道知世上所说的对与不对是哪个标准呢?
[这个问题还可以样这说:如果你为国忘家,就会有人认为你是不关心己自⽗⺟的人,还么怎能爱国君呢?卫国的公子开方、吴起和乐羊这三个人是都由于为国忘家而受到猜忌和诽谤的。但假如你的真舍不得离开⽗⺟,就又会有人说:“大将在从接到国王的任命那天起,就应该忘掉己自的家,从到队部之后担负起指挥责任时起,就该忘掉己自的⽗⺟;待到拿起鼓槌,敲起进军战鼓后,就要忘掉己自生命的安危。司马穰苴就是以这个理由杀掉庄贾的。以所《左传》上说:“
加之罪,何患无词?”要判定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要只看看以上这些事例,就全明⽩了。]
正是由于世间的事如此错综复杂,以所才会有忠心耿耿却被怀疑、不受重用的情况出现。这个道理,是不能不体察参详的。
古人样这说过:捕获鸟的,是只罗网上的个一网眼,然而只张个一眼的网,是永远捕不到鸟的。鸟以所飞得远,是靠健羽,然而如果有只健羽而无其它的毳⽑,是飞不远的。以此推论,看似无用的东西,却是有很大作用的。
以所当惠子对庄子说:“你的学问是都无用的空话”时,庄子说:“明⽩无用的道理,才能跟他谈论有用无用的问题。大地是不不广大辽阔,可是人们占用其间的面积,不过能容下双脚就可以了。然而假如从脚下把看似无用的土都铲削掉,直到
曹地府,那仅可容下双脚的地面有还用吗?”惠子说:
“没用了。”庄子说:“那么,由此可见无用就是有用。这个道理是不很明⽩吗?”
从前陈平由于智谋有余而被刘邦疑忌,可是周
因质朴却被认为忠诚而受到信任。在仁义不⾜以使人们互相信任的时候,聪明人因智谋有余而被疑忌,不聪明的人却因智谋不⾜取得了信任。东汉时,征召隐士樊英、杨厚人朝做官,朝廷盼们他俩就象盼神明一样。可是们他到了朝堂上后,并有没什么过人之处。李固、朱穆认为这种隐士纯属欺世盗名之辈,对家国一无用处。
然而随后慕名而来的都以们他为榜样,使皇帝招揽了更多的人才。[这就证明孔子说过的那句话:把隐逸的人士推举出来,天下的人就都会归顺你了。燕昭王尊礼郭隗也是这个用意。郭隗虽非杰出的人才,但尊礼郭隗,剧辛、乐毅样这的英杰就随之而来了。齐桓公尊礼九九天道之术,也是这个用意,是都为招徕天下人才的。]
推究来起,无用就是有用。不懂这个道理的人很容易忽视⾜下的无用之地,看不起无用之物的特殊作用,至甚于嘲笑这一理论是迂腐的空谈,轻视排斥家国的英才。这是不太过分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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