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回来了。”爸爸
鲁地推开门,大声宣布。
我看到父亲身后跟着的人,又惊又喜。
“司徒,你怎么来了?是来为我送行的吗?”
司徒立行晃晃手上的满满的购物袋,说:“路上遇上了伯父提着很多东西,就…”
我皱皱眉,“爸爸,你怎么可以随便把人拉来为你做事?”
爸爸用力拍拍司徒立行的肩膀,“年轻人提这么点东西算什么,就当是锻炼体身嘛。”
司徒立行微扯嘴角,问:“放在哪里?”
爸爸指指茶几下面,“那里那里。”
司徒立行把购物袋放下,吁了口气。
妈妈热情地招呼:“留下来吃饭吧,今天的晚餐很丰盛哦。”
“这个…”
“不要犹豫了,快过来,马上就要开饭了。”
爸爸把司徒立行往餐厅拖,“年轻人别磨磨蹭蹭的。”
司徒立行在餐桌边坐下。
“什么时候到新学校去?”他问。
“明天。”
妈妈担忧地说:“路路明天要开始过住宿生活了,真不放心呢。”
“放心,妈妈,我会加油的。”
爸爸说:“想爸爸的时候,要立刻说哦,一分钟内就去接你。”
“爸爸,我不会有事的。”
路遥白了父亲一眼,“喂,你要跟踪姐姐吗?一分钟…”
爸爸瞪大眼睛,“你这个蠢女儿。”
“对了,妈妈给你准备了入学礼物哦。”
“什么礼物?”
妈妈从餐边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我打开,发现是一款粉红色的折叠机手。我又惊又喜。“妈妈,这个…”
爸爸眼睛瞪得更大,“喂,我说你,不是说好我们家的孩子在上大学之前不准用机手吗?”
“可是女儿以后要外宿,有个机手,和我们联络起来也比较方便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
“以后路路要是有什么事,不就可以马上通知大家了吗?还有,路路要是想家爸爸了,就可以立刻给家里打电话…”
“这倒也是。”爸爸点点头,“记得每天打一个回来。”
我开心地笑了,“谢谢。”
路遥祈求地看着妈妈,“也给我买个吧。”
爸爸对小女儿挥挥手,“你啊,再等上十年八年吧。”
“切!”
司徒立行掏出自己的机手,问:“号码多少?打一下我的机手。”
爸爸大惊小敝起来,“啊,你小子也有机手…嘿,别对我们家路路下手啊。”不管司徒立行无奈的脸色,他对着我说:“听好了,千万别告诉他号码。”
吃完晚饭,又坐了一会,司徒立行提出告辞。
“不好意思啊,我爸爸就喜欢玩笑。”
我想到爸爸餐桌上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司徒立行摆摆手,小声地回应:“已经习惯了。”
“明天就到另一个地方了,见不到熟悉的人。”
“怎么,感到寂寞吗?”
“有点。”
五十七
司徒立行笑一下,说:“我会跟班上的同学宣传,你终于拥有自己的机手了。打一个给我吧,我存一下号码。”
“你想对我下手吗?”
司徒立行呆了呆,“哎?”
“爸爸说的。”我捂着嘴笑起来。
“我会给你打电话的。真的。如果你觉得寂寞无聊,就尽情地打给我吧。”司徒立行认真地说。
春天来了。
大家都在此刻放飞自己的心,我却觉得残疾人学校的水泥墙壁,堵住了我所有的思绪。可季节却毫不知情似的,在我眼前溜过,一去不回。
我坐在轮椅上在残疾人学校四处转动,负责照顾她的高老师耐心地跟我介绍着学校的种种。
“很热闹吧,这里的每个学生情况都各不相同,一
三餐也是根据个人体身因素的不同配置的…”
“早上…好。”有人转着轮椅从身边经过,开心地打招呼。
我迟钝地点头回应:“早上好。”
高老师继续介绍:“这里有二十四小时陪同的护士,有什么不方便立刻可以跟她们说…嗨,周先生。”高老师跟
面而来的年轻小伙子打招呼。
“介绍一下,这位是经常来这里做义工的周先生,这位是新来的路路同学,后面这位是路路的妈妈夏女士。”
年轻的小伙子
出亲切的笑容,“你好,我是周游,虽然不是很常来,但是你要记得我哦。”
我扯扯嘴角,勉强
出一抹笑。
她微微偏头,墙上一幅幅彩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高老师解释道:“这是我们学校学生的作品,很
吧。虽然体身上都有各种方面的不理想,但是,每个人都在尽自己的努力,做力所能及的事。”
我没有回答,怔怔地看着宣传墙。
等参观完学校的大部分地方,妈妈也该告辞了。
她朝高老师笑笑,诚恳地说:“那么我的女儿就交给你们了。她是第一次离开家,肯这会有不适应的地方,以后就麻烦老师了。”
我
出“请放心”的笑容,“妈妈,我没事了,拜拜。”
“好,那我就先走了。”她依依不舍地转身,有泪从她的眼眶里滑落。
高老师手放在我的轮椅上,说:“我先带你去你的房间,行李刚才已经有人送过去了。”
她推着我来到教学校后面的宿舍。
她敲了敲门,喊起来:“湘湘,我们要进来喽。”
没人回应,高老师推开门进去。
“咦,人不在嘛。”
我打量这个布置简单却窗明几净的房间。
房间里只有两张矮矮的
,衣柜、书柜也是低低的,两张小桌子,其中一张上放着一堆彩
的纸鹤。
“可能在花圃里。我们一起去找她吧。”
高老师推着我走到院子里。
“啊,湘湘,原来你在这儿。”
高老师笑起来,正在专心浇花的长发少女回过头,我看到一张清秀的脸。
高老师介绍:“这是你的室友赵湘湘,她比你大一岁,你有什么不知道的可以问她。”
“你好。”我冲她点点头。
赵湘湘缓慢地说:“我一直在等你哦。”
“哎?”
“你叫路路是吧?”
“是的。”
“我跟你的病是一样的。”
“是吗?”我一怔。这就是妈妈曾说过的,孟医生曾经的病人吗?
赵湘湘热情地说:“我比你…大一些,有什么问题…问我好了。”
她摇动轮椅,把手伸向我。我和她握了握手。
“这里的花,很漂亮吧?”赵湘湘看到我注意到花坛,问。
五十八
“是很漂亮。”
赵湘湘开心地说:“我最喜欢沐浴在水和阳光中,灿烂盛开的花了,它们多有生命力啊。”
“是啊。”我仿佛也被赵湘湘的喜悦感染了。
一边的机手发出嗡嗡的振动声,我放下手中的笔,拿起机手接通电话。
“喂?”
“啊,是我。”机手那端传来一个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声音。
“你是?”
“司徒立行。”
我笑起来,“原来是你啊,司徒,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和平时不一样哦,认不出来,不好意思呢。”
“没关系。”
“有什么事啊?”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想到你现在才有了属于自己的机手,要是没有一个人给你打电话,那该多凄凉。我是第一个吗?”
我又笑起来,“你猜中了,你确实是第一个给我打电话的人呢。”
“哎?那你爸爸呢?”
“不知道呢,可能正在洗碗,哈哈。学校怎么样?”
“学校?还是老样子,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啊?是吗?”
“嗯,是的。”
…
看着赵湘湘每
费劲地进食,讲话,吹着口琴做发音的康复训练,我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未来。
这个未来经常让我灰心丧气。
“来,仔细瞄准那个篮,往里面投。”高老师把篮球递给我。
周先生走了过来,笑着和我们打招呼:“你们好啊。”
高老师走过去和周先生聊了起来。
“我听别人说,高老师和周先生正在交往哦。”赵湘湘很八卦地凑上来说。
“是吗?”
“真好,总是和男朋友在一起。”
高老师似乎听到了这边的窃窃私语,板起脸说:“喂,那边的别多嘴。”
赵湘湘笑嘻嘻地走开,自己跑去练投篮。
这是我的室友,拥有可爱的笑容,优秀出色,但是从她的身上,我看到自己的病情在恶化。我深深地恐惧着。
连续三天上课迟到了,高老师找我谈话了。
“对不起。”
“想要去哪里用轮椅不好吗?”
“可是,我想用自己的脚走路。”
高老师叹了口气,“路路,要注意一下生活的节奏啊。哪些事可以立独完成,哪些事需要别人的帮助,自己做好分工非常重要。”
“可是…”
“也要考虑与周围的人步调协调一致,不能让别人在原地等你。”
我无法反驳,只好应了个“是。”
虽然明白老师的想法,但是路我却深深地害怕着,如果一直依赖着轮椅,那么自己就永远也无法站起来走路了吧。
桌上的机手嗡嗡嗡地振动起来,我放下手中的衣服,拿起机手。
“嗨,司徒。”
“今天我在图书馆碰到你妹妹了。你怎么样?”
“啊,还不错,你呢?”
“还说得过去,也就这样了。最近都在准备文化节的演讲呢。”
“是了,快到文化节了,演讲的内容是什么?”
“大海的七大奇迹。海
的眼泪,海豚的交流等等。”
“呵呵,感觉好像很有意思呢。”我笑起来。
“这个星期天有空吗?”
“哎?什么事?”
“我想要去海洋馆看一下,你来吗?”
“真的吗?我当然要去啦。”我开心地应承下来。
“我整理演讲稿去了,你多注意体身啊。”司徒立行叮嘱。
“嗯,我会的。拜拜。”
我合上机手。
赵湘湘凑上来问:“有约会吗?和男朋友?”
五十九
我摇头摇,“不是的,是高中的同学。”
“真的只是同学…那么简单吗?经常给你打电话的…就是他吧?你也时刻把机手放在…身边,好像很期待电话的样子。”
“有吗?”
“人怎么样啊?”赵湘湘八卦地问。
想到与司徒立行相识的种种,我笑眯眯的。
“嗯,一开始觉得他是个奇怪的人,态度也很傲慢,口里也没有几句真话。可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在我最痛苦的时候陪伴在我的身边,而且,虽然有点不可思议,但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常常忘记自己得病的事。”
赵湘湘笑起来,“这样往往是一个校园爱情故事的开始哦。”
“路路,
回家!”
门一开,爸爸就兴高采烈地叫起来。
我
出开心的笑容,“爸爸,遥遥,好久不见了。”
“来来来,让爸爸看看,我的乖女儿瘦了没有。”
“没有没有。”我戳戳自己的脸颊。
爸爸端详半天说:“嗯,还是瘦了。”
路遥开口:“爸爸,可以吃饭了吧,我好饿哦。”
“好吧好吧,就你着急。路路,快点去洗手,今天爸爸做了很多好吃的菜哦。”
等一家人坐下来开始吃晚饭的时候,爸爸不停地往我的碗里夹菜。
“多吃点,多吃点,学校的伙食不太好吧?”
“没有啦,爸爸,学校的饭
好吃的。”
“嗯?比爸爸做的还好吃?”爸爸佯装不满。
我笑起来:“当然比不上爸爸了。”
妈妈开口了:“嗯,吃完早点休息,我们明天一家人出去逛逛怎么样?”
“好啊好啊。”路遥趁机提出要求,“去逛商场吧,妈妈,我想要一条
子。”
爸爸瞪路遥一眼,说:“你不是不久前才买了吗?”
“什么不久前啊,都半年多了。还有啊,我正在长体身呢,臭爸爸,半年多前买的早就不合身了,要不,你把你十几岁的衣服拿出来穿穿看?”路遥反驳。
“你这个蠢女儿,乖乖地穿穿姐姐的旧衣服吧。小孩子,要懂得艰苦朴素。”
我开口:“爸爸,遥遥现在都比我要高了,我的估计她也穿不下。”
爸爸嘀咕:“哎哟,长那么高做什么?真是浪费布料。”
路遥吐吐舌头,“嫉妒吧嫉妒吧,我一定会比你长得高的。”
“好了,你们!不要闹了,真是吵死人了。”妈妈开口道,“是该给女儿添置几件新衣服了。怎么样?路路,你想要什么?”
“妈妈,我什么也不缺,不需要再添什么了。”
“你的那些衣服都旧了,就该买几件新的了。夏天快来了呢。”
我笑一笑,说:“那么,我就要一顶帽子好了。我和人约好星期天去海洋公园,帽子刚好用得上。”
爸爸吹胡子瞪眼睛,“什么?哪个小子竟然敢无视我的警告,对我的女儿下手?”
妈妈脸上掠过一抹复杂的情绪,“怎么?你和司徒有约会?”
我眉开眼笑地回答:“是啊,上次约好的,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海洋馆。我可是盼望好久了呢。”
“是吗?”
我看着神色复杂的妈妈,问:“不可以吗?”
爸爸又叫起来:“不可以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妈妈一把推开爸爸,笑起来,“当然可以。嗯,我们明天去商场挑一顶最最漂亮的帽子。”
星期天早上,司徒立行来到我家。
“路路,准备好了吗?”
我笑起来,“早就好了,我们可以出发了。”
爸爸红着眼瞪着司徒立行,说:“喂,女儿,我和你一起去吧,这个小子,我实在信不过。”
“爸爸。”我的额头上出线三条黑线。
妈妈拍拍爸爸的肩膀,“好了好了,别像个小孩子一样。司徒——”她转向司徒立行,“路路今天就交给你了。”
司徒立行点点头,“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路路的。”
…
“好漂亮啊。”
我开心地赞叹。
海洋馆里的大硕的玻璃耸立在路路面前,穿梭在其中,感觉自己活在鱼的世界里。
六十
那些五颜六
的鱼像充了气的气球一样,摇着尾巴从身边、头顶飘来飘去,伸出手去贴近它们,它们也感觉不到。
“这个,这个鱼好可爱啊。”
司徒立行顺着我的手指望过去,发现了一条有着宽大的肚皮的鱼,它会像人抽烟一样优雅地朝着水面吐泡泡,就像不过是在耍着玩似的。
“不知道是什么鱼,嗯,等出去后再拿份介绍目录看看吧。”
我开心地摇着轮椅往前走。
“啊,这个是什么?长得好奇怪。”
“我知道,这个是海牛。说到海牛,我倒想起一件事来。”
“什么事?”司徒立行温柔地问。
“我第一次来海洋馆的时候,就看到了海牛,那时候,我还很小,爸爸骗我说海牛在太阳出来的时候会变成美人鱼,我很好奇啊,就跑去和工作人员商量能不能让我在这里呆一晚上,看看海牛是怎么变成童话中的美人鱼的,结果被里面的工作人员笑了整整一个钟头。”
“伯父他…”
“哈哈哈,我爸爸就是这样的人,脾气像个小孩子一样。司徒,我们去那么看吧。”
“遵命。”司徒立行推着我往指定的方向走去。
“哇,海豚耶!”看到胖胖的海豚,我开心地叫起来。
大巨的玻璃墙内,好多只海豚迅速地游来游去,有好几次差点碰上,却又飞速地绕开。
“哇,它们反应蛮快的嘛。”
“当然,在所有鲸目齿鲸类中,海豚的声纳系统最专业,它们能利用声波分毫不差地测出附近物体的形状、材料和位置,全部的过程只需要两秒钟。”
“司徒,好专业啊。”
“刚刚听别人解说的,现学现卖。”司徒立行笑了,“它们就是靠各种声波与同伴沟通的,声波可以传出几公里远呢。”
“真好,即使离得很远,也能与同伴交流。如果人也能这样该有多好啊。”
“人不是更厉害吗?发明了机手,即使天涯海角,只要按几个键,就可以听到对方的声音。路路,你等等。”
司徒立行丢下这句话,朝外面走去。
这家伙,干吗去了啊?神神秘秘的。
几分钟后,他回来了,对我说:“机手拿来。”
“哎?”我觉得奇怪,却乖乖掏出机手。
司徒立行拿出一条机手链,仔细地挂在我的机手上。“看,一个蓝色,一个白色。”
他拿出自己的机手给我看。
“蓝海豚和白海豚。很漂亮啊。”
“无论在天涯海角,只要你按下几个数字,就可以和我对话了。”
“司徒…”握着机手,我觉得眼眶热热的。
看完海
又看完海豚表演,已经到了下午。
出了展馆,司徒立行说:“我去买两杯饮料,你在这里稍等一下。”
我笑眯眯地挥挥手,说:“去吧去吧。”
司徒立行往自动贩售机跑去,我坐在轮椅上看着周围。
天
的。有风轻轻地吹过路路的发梢,带来一丝丝凉意。这是一年中最美完的五月。
这一刻,我只觉得心里空空的,什么烦恼忧郁都没有。
“小姑娘,请问看海豚表演往那里走?”一个老婆婆拉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走到我面前,问。
“嗯,左拐,从这条路直走,等看到一个…”我突然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我张张嘴,想表达自己的意思,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大巨的悲伤在心里蔓延开来。
“小姑娘?”老婆婆奇怪地看着我。怎么话只讲一半?
我用力摇了头摇,快要哭出来。
“
,这位姐姐怎么了?”小女孩好奇地问。
“呃,我去问问别人吧。小囡,我们走吧。”老婆婆拉着小女孩走开了。
我呆呆地盯着远方的某个建筑物的尖顶。
“路路?路路?”
直到司徒立行轻摇我的手臂,我才清醒过来。
我像做梦似的说:“司徒,你回来啦。”
“你怎么了?”司徒立行关心地问。
“啊,没什么。只是在想一些事情。司徒,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嗯,你累了?”
我
出一抹勉强的笑容,点点头,“有点。”
“那我们走吧。”司徒立行推着我朝公车站走去。
“啊,公车来了,我们快点吧。”
司徒立行摇头摇,“估计等我们过去了,它早开走了。反正不赶时间,我们慢慢走过去好了。”
有几滴水落在我的脸上,冰凉冰凉的。
“下雨了吗?我好像觉得被雨滴到呢。”
“是吗?”
雨果然下起来了。
司徒立行看看阴沉沉的天,说:“我们还是走快点,去那边拦辆计程车。”
司徒立行
下衬衫,披到我的头上,努力推着我往公
车站走去。
雨势很快变大,司徒立行冲到雨篷外面去拦车。
不过S市下雨天,出租车是出了名的难截。司徒立行站了好一会才看到有辆计程车过来,里面却早已坐着人的。
司徒立行只好继续等着。
“路路,你怎么样?”他回头关切地问。
“很好…没事。”我拢紧了司徒立行的衬衫。好冷哦。
一辆车经过,又有一辆车经过,足足等了二十多分钟,司徒立行终于拦到了一辆空车。他跑到我跟前,一把抱起我往车里
,又转身去拿轮椅。
两个人的体身都
透了。
和司机说好地址之后,司徒立行连忙问。
六十一
“路路,怎么样?怎么样?”摸摸我
答答的头发,司徒立行有点心慌。
“嗯,没事,就是有点冷。”我试图用笑容安抚司徒立行的情绪,“我包里有纸巾。”
司徒立行打开我的包,掏出一包小纸巾,扯开,用纸巾擦我的脸。
“我自己来就行,你也擦擦吧。”我抢过覆在脸上的纸巾。
“我没事。”司徒立行又扯出一张纸巾,去擦我的手臂。
“师傅,麻烦你快一点。”
“回来了回来了。”
计程车停下的瞬间,爸爸就打开门,一把把我抢过去。
“司徒,我让你照顾路路,你是怎么照顾的!”撑着雨伞妈妈生气地对司徒立行吼起来。
“对不起。”
“你太叫我失望了。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妈妈…”
看到我在发抖,妈妈连忙对着爸爸说:“快抱上去,热水已经放好了。遥遥,你去拿姐姐的衣服。”
“知道了。”
爸爸抱着我冲上楼。
“妈妈,不是司徒的错。”我一边抖一边说。
“我明白,我会跟他道歉的。现在什么也别说,好好泡个澡,去去寒气。”
“嗯,爸爸去看看灶上的姜汤。”
…
一阵兵荒马
之后,路家终于安静下来。
我躺在
上,仔细听着客厅里的一举一动。
妈妈说:“司徒,很抱歉刚才对你吼了,我只是太心急了。”
“我才是该道歉的人,把她带出去,却没有好好照顾她。对不起。”
妈妈说:“司徒,不要再联系了吧。”
“伯母…”
妈妈叹口气,说:“你应该知道,你们并不合适。”
司徒立行没有说话。
“真的非常感谢你,一直这么关心路路。邀请她出去玩,我知道她很开心的。但是啊,现在路路有许多事情需要注意。也许看上去还好,但是体身的状况并没有这么乐观,就算得了轻微的感冒,也可能会引起肺炎并发症。对于平常人只是一件小事,但对路路来说却是致命的。无法像一样以前,凭着自己的高兴做去做什么事。”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妈妈摇头摇,“我们没有和你
待清楚,是我们的错,不能怪你。总之今天她已经没事了,我也就安心了。”
司徒立行撑着妈妈给他的雨伞,独自走在风雨里。
我注视着他的背影,慢慢地消失。
“今天真对不起,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刚才妈妈说的话,我都听见了,那个…”
“对不起,雨太大,听不清…”
“我知道有一天,你会再也听不清我说的话的,果然…”
“不不,现在可以了,你继续说吧。”
“我已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我们已经无法一起走路了,即使你帮我推着轮椅。只是被雨淋了,也会引起一场大病。我的病情一直在恶化,不久以后,也许连话也说不清了,通电话也成为不可能的事。”
我的啜泣声透过风雨传到司徒立行耳中。
“和在致知的时候,已经完成不同了。我和司徒你,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路路…”
司徒立行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温温暖暖的,是很适合催眠的声音,会让人听了有睡在云端的感觉。
明明浑身冷得想抖颤,眼睛却
出热辣辣的泪水,一滴一滴落在膝盖上。
我们只隔着一条街,但是谁也无法到达彼此的地方。
我们说再见吧。
司徒篇——司徒教授深夜回到家中,发现儿子的房里还亮着灯。
“还没有睡?”
六十二
“嗯,还有点功课没有做完。”
司徒教授看到书桌上的志愿意向调查表,问:“决定好将来的志愿了吗?”
司徒立行摇头摇,“还没有。”
“照着自己的想法去做吧,不用考虑父母和亲属的看法。不过——”司徒教授停顿一下,“路家的女孩子的事情就另当别论了。”
司徒立行看着父亲。
“那孩子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你也知道吧。”
“你是想说别去招惹没有结果的事,是吗?”
“不是的。”司徒教授摇头摇,“我是想问,你做好了怎样的心理准备和她交往。你承诺了以后几年甚至十几年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吗?”
“承诺什么?我们两个…”
“只是朋友?”
“不——”
“病情不断恶化的她,如果一直需要你的话,你怎么办?即便是她的亲人,最终也会无法承受照顾她的压力。这并不是简单的事,‘现在高兴就好’这种任
的想法是不行的。你好好想一想吧。”
司徒教授说完这段话,起身离开儿子的房间。
司徒立行看着幽暗的台灯,陷入了沉思。
司徒立行再一次在学校的图书馆中遇见路遥,是在一个中午。
“你好用功啊,我当初可没有这么努力学习。”
路遥笑笑,“没有办法,底子比别人差,只好更勤奋一点了。”
靠在椅背上,路遥继续说:“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会是姐姐。为什么生病的不是我,而是对谁都温柔的姐姐。一定是命运在捉弄我们,所以姐姐这样优秀的人才会得这种病,她有许多的梦想无活实现,而我健康地活着,就要代替她完成某些梦想。我,要代替姐姐,从这所她最喜爱的学校毕业。”
“你不愧,不愧是她的妹妹。”发呆良久的司徒立行冒出这样一句话。
“哎?”
“对不起,我忽然想起要去一个地方,先走了。”
摇摇手,司徒立行向外面跑去。
他坐了很长时间的车,来到了市立残疾人学校,也花了不少的时间,找到了在花坛浇花的路路。
“好久不见。”
路路显得很惊讶。“司徒?”
“电话打不通,所以我直接过来了。”
路路笑一下,说:“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
“我一直在做一个梦。在梦中,我可以走路,跑步,自由地行动,就像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那样。但是,今晚的梦却不同,在梦中,我仍是个行动不变的人。原来以前,我的潜意识一直没有承认,我的体身已经不行了。”
“我能说说我现在的心情吗?”
“嗯?”
“将来的事我不清楚,但是现在我百分之一百确定我的心情。不管你走得多慢,我都会停下来等你,不管你说得多慢,我都会用心地听,如果不能打电话,我就直接来找你。”
“司徒…”
“现在的我,可能不太可靠,但是总有一天,我会变成你可以依靠的人。即使不能像以前那样,我也要将我的心情传达给你知晓。”
司徒立行蹲在她面前,“我从来不认为,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所以,我不想说再见。我,喜欢你,也许,会一直喜欢下去,也许。”
“谢谢。”路路的眼泪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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