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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耸立在耿凌眼前的男子,身材高大修长而结实,有个宽阔的肩膀和膛,双眉极浓,两排密密的睫下是深棕色的瞳眸,与汉族惯见的纯黑瞳眸迥异,他的眸有如烟熏的水晶石,深不可测,目光灼灼,正毫无忌惮地打量着她。

 他的鼻梁直,高耸双颧,在在出他血统中的贵族气质,威风凛凛,不经意地出一种傲视群伦,不可轻忽的冷漠气焰。

 回过神来,耿凌赶紧跪伏在地上,闯了祸,担心的倒不是自个儿的小命,而是老爹的那顶乌纱帽。

 “弘文院翰林太师太傅经筵讲官耿介之子耿凌给五阿哥跪安!”

 “耿介之!”胤佑沉,他知道这人。

 传言若不虚,耿介之有个顽劣不堪的独子在北京城里出了名的,心头莫名紧绷,他蹲身用手执起眼前跪在地上少年的下巴,瞧穿着打扮,再听到耿介之名字,胤佑眉头锁了又锁,这事儿肯定有些不对,这孩子的容貌明明就是那夜夜盘旋他梦中女子的模样,但…他怎会是个男的?

 “耿凌?哪个凌?”胤佑凝肃犀利的瞳眸不曾放过耿凌脸上每个表情,声音却微带失落“你是男人?”

 “回阿哥!”见对方失魂落魄,耿凌只觉好笑,低嗓音,她道:“凌是壮志凌宵的凌,爹喊我凌儿,草民不是男人…”见对方眼中一亮,她笑着续道“草民只有十五岁,不是男人,只是个男孩子。”

 “壮志凌宵!”胤佑轻哼了声“名字倒是豪气,只可惜…与你的样貌不符,这么晚你躲在我柜子里做什么?”

 “请阿哥原谅草民擅闯之过,草民…”耿凌念头转了又转“草民方才见到有人私闯阿哥寝宫,原意是想帮您捉刺客,没想到…”

 “没想到刺客没捉着,竟在柜子里头睡着了?”胤佑讽刺着帮她接下话。

 “您知道我睡在里头?”耿凌瞪大眼。

 “你那两下子微末伎俩瞒得了谁?”胤佑轻哼道:“你到过我房里两次,我不动声,就为了想等着捉耗子,没想到竟等到个嗜睡的耗子。”

 雹凌哦了好大一声,红着脸结结巴巴道:“所以…是你故意弄出声音把我吵醒的?”她瞠着双目“你不怕我是刺客,等着杀你吗?”

 胤佑冷哼了声“有本事杀我的人不多,我倒想会会,前两次发现有人来过我房里,我还当是我那堆整没事干的兄弟们又派人来盯梢,没想到…”

 他停了话,莫测高深的眼神再次觑向跪在地上的耿凌,他向她伸出手“起来吧!”

 虽说是扶她起身,胤佑手肘却刻意抹上耿凌口,这一试探是要确定她究竟是男是女,若是寻常女子,见男人的手欺上自己脯,肯定霞云满布,娇叱闪躲,怒斥连连,但耿凌却不避不闪,笑嘻嘻满不在乎地由着他碰触。

 这一试,胤佑满怀失落,却不知耿凌虽是个女儿身,却是打从落娘胎起便以男教育为主,不解异情愫,连个女孩儿娇羞心态亦无,十二岁起‮子身‬虽起变化,但在经过娘邹嬷嬷蛮力捆后,丰腴的脯扎得如端粽子般的结实,自是一片平坦,光凭目视及触摸窥不得其中奥秘。

 兼之这会儿癸水尚未产生,这时节的耿凌虽知道自个儿是个女孩子,却不明了‮女男‬之间究竟差异何在。

 见胤佑意兴阑珊踱至桌旁坐下,懒洋洋倒着水喝的模样,耿凌蹦至胤佑桌旁在他跟前坐下,这五阿哥不同于其他阿哥,倒是好玩的,担忧心念一逝,继之而起的是贪玩的心思。

 “瞧你一脸失落…”双手托腮,耿凌粲笑着“你很希望我是女人?”

 胤佑瞧着她模样,一口茶水险险岔在口下不去,这俏皮的神情,这无的笑容,分明就是“她!”

 他闷着声音瞪视着眼前害他失常的祸首,嘎着嗓音,也不知是说给她听或是自语“有记忆起,我常会梦见个女子,她的样子清灵恬雅,她的神情勾人魂魄,这些年来我四处寻觅,却始终没能找着她。”

 “我长得像她?”耿凌指着自己的鼻尖笑问。

 “一模一样!”他不带好气,甚至有些恨意。

 仿佛听到个大笑话似地,她颤笑“不一样,不一样,她是女的,而我…”耿凌哼了声“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呢!”

 哦了一长声,她突然明白了件事情“您四处寻芳,到处放不羁,说到底,竟是为了寻你梦中佳人?”眼神略现可悲,她道:“看不出来,五阿哥竟是个多情种子!”

 胤佑淡淡睇她一眼“不全为她,另一方面也是想让那些戒备着我的兄弟们放过对我的算计,一个颓废的皇子是不会挡到别人的路的,”他不带感情地说“身为皇子,虽有数十个手足,日子却很冷清。”

 雹凌硬生生下她可以?磁闼幕坝铮荒芡樗歉龌首樱砘趁孛堋?br>
 “凌儿,”唤起她的小名,胤佑倒是自然得很“你是否还有同胞姐妹,或者表亲之类的。”

 她用力‮头摇‬“世上除了爹和娘,我什么亲戚都没有,爹爹命硬,专克亲人。”

 他的眼神略带渺茫,声音幽远低沉“那姑娘一身江南地方服饰,也许,我该到江南一趟。”

 “江南!”耿凌‮奋兴‬地扯着他衣袖“您要下江南!凌儿陪您!”

 “陪我?”胤佑自她手中扯回衣袖,语带讥诮“阁下恐怕已忘了自个儿的境况,根据大清律令,擅闯皇子寝宫,罪可致死,若不死也是蹲天牢的命,你还妄想能上哪儿?”

 “不是擅闯,当然不是擅闯,”耿凌堆起谄笑“凌儿久闻五阿哥大名,这趟是来同您个朋友的,更何况,就冲着凌儿这张同您心上人似绝的脸,您也不舍得真叫人给斩了吧?”

 见胤佑哼了声,耿凌忙着出主意“您下江南时,凌儿就站在您身边,届时您只需吩咐人去找同我这张脸相似的姑娘,这样找人可比画张图要来得更有用、更便捷。”

 “若说要借此找张似绝的容貌,我有个更好的法子,”胤佑嗓音寒若冰潭“宫里有些外国使者进贡的葯剂,专司保存腐死尸的,脖子一剁,头一落,立即浸入葯剂入玻璃罐中,要存多久都成,要带到哪儿都成,那才真叫便捷!”

 这话听得耿凌心底直打突,待觑见胤佑眼中难掩的笑芒时,这才会意过来。

 她红红脸“没想到五阿哥除了不羁外,还喜欢吓小孩子。”

 “你又知道我是吓人了?”胤佑哼了声“今你若不能把为何摸上我这儿的源由代个明白,我肯定会让你清楚我有多认真!”

 她盯着他,这个男人,即使在胁迫人,也是好看得紧。

 雹凌搔搔头“您别生气嘛,不过小事一桩,凌儿今造访,不为旁的,只为了…”她咯咯笑道“只不过是为了您的带罢了!”

 看着眼前男人不可置信的瞳眸,看见自个儿总算弄碎了这男人的冰芒,耿凌忍不住笑了起采,而且是胡天胡地,漫天飞花,不可抑制的那种。

 ***

 “一、二、三、四、五…”

 大大小小的太监边咳声叹气边看着耿凌那小家伙数着手上的纹银,想到血汗钱就此输去,一股扼腕心痛扬起。

 “耿少爷!”小太监善喜终于捱受不住,扯着开心地数着钱的耿凌,劈头问道:“您还没说清楚,这带,您究竟是怎么得来的?”

 “一百零三、一百零五…”耿凌倒是利落,边数着钱边不经意地回了话“五阿哥送我的…”一转头,她犀利的眸光扫向竹帘旁姓安的小太监“别同我装迷糊,小安子,你那下注的是十两,这会儿你只拿三两出来,剩下的七两呢?”

 “耿少爷真是个明白人!”小安子讪笑着自怀中掏出七两银子送入耿凌眼前小钱丘里“一点都逃不过您的法眼,可…方才您说东西是五阿哥给您的,打死安子也不信!”

 小安子是胤佑的内侍,对于不爱多话,老冷肃个脸不知忖度个什么的五阿哥颇有忌惮。

 “别说小安子…”海公公沉着声,望着眼前白花花的银两,脸上还算颇有风度,桌下的手却握得死紧“我老海也不相信!”

 “两千七百四十九!”耿凌痛快一喊“总算数完了,唉!赢得太多可真累人,数得手酸!先说明了,下回再赌,只许整数,不收散银的!”

 她嘻嘻笑环顾众人,自中取出一口布袋,哗啦啦一扫,白花花的纹银全入了袋“信也成,不信也成,这带当真是五阿哥自个儿解下来送给我的,说明了不用还的。”

 “我不信!”

 “我也不信!”叫唤声在榭水阁里此起彼落。

 “不信的人不妨自个儿去问五阿哥本人。”耿凌浅笑盈盈“这样的赌局真是过瘾,接下来该轮到什么?太后的花盆鞋?还是哪位公主的披领?”

 “耿凌!”虎声一吼,耿凌的声音停在空中。

 懊死!原该轮到小安子顾守阁口的,但因他急着掏钱,早忘了这项重责大任,曲桥上,咄咄人而来的,正是耿凌的爹,弘文院翰林太师太傅经筵讲官耿介之。

 “爹!”耿凌看了看空无一物的桌上,捉贼捉赃,幸好赌具还没端上,银子也都入袋了,谁还能指证她在干坏事呢?耿凌堆起笑“今儿个怎么这么有空?通常这会儿您该还在翰林苑里的嘛!”

 “就因为算准了我会在翰林苑里,”耿介之环顾阁里十多名佯装无事,抠抠耳朵、摸摸鼻子的大小太监,冷哼了声“所以你就趁这时机来惹事?”

 “冤枉呀!爹。”耿凌一脸无辜“凌儿正在同公公们研究…研究佛经。”

 “哪一部?”耿介之冷声问道。

 “二十四章经。”海公公帮耿凌接口,这套佛经是佛学入门经典,浅显易懂。

 “没想到你这孩子竟能对佛经产生兴趣,”耿介之寒着嗓“早知如此也不用带你入宫,直接送入佛寺修行便是,省我多少烦心事。”

 “不迟,不迟。”这紫城虽大,规矩却繁,若能因此而离开也不错,耿凌笑道:“若爹爹真有此意,还是可以即刻将凌儿送至名山大刹修行的。”

 “太迟,太迟。”耿介之迭声喟叹“一切都已然太迟,方才皇上找我去,说五阿哥指名要你当他的贴身侍卫,九品御用侍卫。”

 此语一出,耿凌身边不断扬起恭贺声,人人认定她是升了官。

 偷条带能捞到个官衔,谁都认定耿凌真是走了狗屎运。

 唯有耿介之面色黯淡,耿凌呆若木

 怎么办?该当远离的人,却仿佛命中注定,一步步,离她愈来愈近…

 ***

 隔天,耿凌就不得不嘟起了嘴开始当差。

 苞着五阿哥不是难事,他不是个难伺候的人,只是这十五年来,散漫的她向来只会无所事事,惹是生非,真要她定下心来有所作为,真是要了她的命。

 既是贴身侍卫,自得终在胤佑跟前当差,胤佑寝宫中有间耿凌的房,紧邻着胤佑的寝房,屋子不大,陈设却很周全,只是,耿凌却从没在里头过夜。

 因为她必须在每睡觉前,让邹嬷嬷帮她松开布条,且在每后,再让嬷嬷捆扎完成,她得仰仗着嬷嬷过日子,可是一个贴身侍卫是不可能带个嬷嬷一块儿当差的。

 是以,她不得不每在别人睡后溜回耿介之在宫中的寓所,并赶在胤佑睡醒前赶回五阿哥寝宫。

 为了这,她每恨恨地咒骂了胤佑千回,要命!她是个多重眠的人,这样一来,也不知道剥夺了她多少睡眠的乐趣。

 是以,常常一早胤佑唤她时,她都犹在梦中,神智不清。

 如果在这之前,他常在梦中见过她,那么,情况已然互换,是的,现在的她总是睡眼惺忪地觑着他…犹在梦中。

 偏生,他谁也不想见,就爱看着她。

 像这会儿,小安子在他房里布上早膳,吃饭就吃饭嘛,她就不信刺客会在他吃饭时来找麻烦,即使是刺客,也要吃饭的,不是吗?

 她大可利用此时,在她房中补眠的,多好…嗯!多圆满…

 可偏偏,她硬是听到了他的传唤。

 “凌儿!”

 她气恼地来了,一副想杀人的模样站在他身旁,想想就恨,没问清楚一个月究竟拿他多少俸给,竟让他这样没没夜地使唤。

 她让他看臭脸,他也不计较,边盯着她边啖粥,拿她当配菜似地。

 如果可以,她真想将头卸下来由他瞧个够,而她,还可以去梦周公。

 “凌儿!”该是在她点了第七百三十五下头时,他出的声吧!

 “五阿哥有事?”她尽力想甩去一直找她玩耍的瞌睡虫。

 “我没事,可是你再这样点下去,早晚会出事,”他忍着笑“小凌儿,你是不是每夜都同人玩到三更半夜才肯上?”

 “五阿哥太抬举凌儿了,”她嘟囔着。“宫里有哪只夜猫肯陪人玩到三更半夜?”

 “那倒是,”他点点头,觑她一眼“还是,你老毛病又犯了?”

 清楚他意指为何,她急急‮头摇‬否认“戒了,凌儿早戒了赌了。”她心底恨恨补了句“还不够早,否则也不会沦落到这儿当差了。”

 “你若真是困了,不如,先睡我上吧!”

 胤佑的好意总算让她整个清醒了过来。

 睡他的!不如把放在砧板上吧!

 ***

 每早朝后,胤佑有整整两个时辰的时间都关在练功室里,这份工作,旁的不提,耿凌最感兴趣的,该是这段时间吧!

 能亲眼看见一个高手汗水淋漓地练着各式招式真是件畅快的事情。

 胤佑在练功时,大半光着上身,他习的是少林派正宗内功,稳扎稳打起家,对于他的赤,耿凌倒不觉不妥,光着上身的男人她瞧多了,爹爹的不计,往日她在北京城里呼朋引伴,在男人堆中胡混时,这样的阵仗看多了,只是相较起那堆白斩,胤佑的膛格外好看,也难怪,耿凌扁扁嘴,他能够风

 偶尔小安子在忙着别的事儿时,会叫耿凌帮五阿哥擦拭他因着练武濡膛的汗珠,并帮他着衣,耿凌做得自自然然,毫不忸怩,这更使得胤佑对于她的别毫无怀疑,虽然,这样的认定让他颇为失望。

 但在他眼里,即使她不是他梦中的女孩儿,他对待她还是与旁人明显不同,特别纵容,特别宽松,特别疼宠。

 是以,在她摸了他对她的特殊礼遇后,没多久,顽皮贪玩的本就掩不住地浮现出来了,几次直言无讳,犯上成功后,两人之间的关系起了微妙变化,明着里,他使唤着她,实际上,他少不了她。

 他喜欢看她肆无忌惮时的张狂,喜欢看她嘻笑玩闹时清亮的明眸。

 她喜欢看他遇上烦心事时紧皱的眉头,喜欢听他低沉磁的嗓音。

 两人间有种暧昧不明的情绪正在悄悄地滋长着。

 只是,他和她都不知道罢了。

 那‮夜一‬,算时间他早该入眠,她本想偷偷回爹那儿,却听到…

 “凌儿!”

 她没好气,瞪大眼睛来到他房里。

 “你还没睡?”

 怒火丛丛,她连名讳都省下了,这感觉极像是个保姆想在娃儿睡后偷眠,却发现哄了半天,娃儿却不肯睡的懊恼。

 “我正想着你说过的话,”他倒不介意,轻笑“怕你找不到可以陪你玩个畅快的夜猫。”

 雹凌不敢置信,这笨蛋!还真当她是夜夜玩乐到爬不起

 “找不到又如何?”她声音很冷。

 “不打紧,”他还是笑“我可以陪你。”

 感谢他的美意,这‮夜一‬,他带着她偷出皇城,在山林里听狼嚎枭嘶,听山岚泉鸣,肚子饿了,他甚至打了只山猪帮两人进贡五脏庙,她玩得开心,完全忘了形,根本毫无睡意,她看得出,他也是,眼神始终湛亮亮地含着笑意。

 她不得不承认,她喜欢同他一起。

 喜欢得超出想像。

 他们玩到寅时方归,然后,他给了她一天假。

 他仍是去上了早朝,却任由她睡到夕阳下山。

 真好,这徉的主子还算懂事。

 她在睡梦中甜甜赞道。

 下次若他还要找她夜游,嗯,倒是可以接受!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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