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没法子,装失忆的袁檡化名为无言留在严家生活。
先是烧退了、脚伤好了,他终于能起
走动,然而,软筋散的药
仍然未除,他整个人还是软趴趴的,只能在夜深人静时借由吐纳调息,试着凝聚内力,
出些微的毒
,但收效甚微,要到子身康复的一
,还有得等。
裂的
伤得
重,一抿一动就
血,一张严重晒伤的脸孔看来像被毁了容,也因为这些伤,胡碴不能刮干净,只能在过长时以剪刀小心修剪,因此他就蓄起了不长不短的落腮胡,让他整个人看来更加狼狈落魄。
他倒不在乎,那都是皮
伤,恢复容貌只是时间早晚,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看起来是什么样,也就更讶异严沁亮居然仍将他带在身边陪她进进出出,虽然不情愿,但人在屋檐下,他只能认命的当起她的仆人。
严家是一个古朴陈旧的大宅院,高高的围墙里,分了几个院落。
最冷清的后西院就是严沁亮的住所,举目所见都是带着沧桑古味的老建筑,仅一大房、两小房,两小房中,小曼住了其中一间,另一房就是厨房,而唯一的大房间自然是严沁亮的房间,但她又再以木头隔间,勉强隔出一间书房,虽然也只能放个长桌及书柜罢了。
在袁檡能自行走动后,书房的长桌跟柜子硬是搬进了严沁亮的闺房,尽管壅
了点,但总算腾出一个空间放置一张
、一桌、一椅和一个小瘪子,虽然简陋,可他总算有个暂时的安身之所。
向较于后西院的拥挤陈旧,另外三个院落就极尽盎丽堂皇之能事,古董摆设,繁复的雕花石刻与镶金,明明是同一宅院却有着天壤之别,但对严沁亮来说,没被赶出严府,她已心怀感激。
因为自她亲娘在她六岁那年因病离世后,她就不曾过过一天好日子。
她爹入赘严府,娶严家的独生女严欣为
,但严欣多年未孕,迫不得已,只能让曹大志纳妾,而那名妾就是她娘。
严沁亮非严欣所出,所以严欣对他始终不假辞
,为了让自己的肚子争气,严欣努力补身,重金买生子秘方,四年后,还真的怀孕生女,再一年,生下唯一的男丁严孟轩,反之,她娘生了她后肚子就再没消息了,如原生出儿子的严欣对她娘极尽刁难刻薄之能事,这也是她娘在短短一年就抑郁病逝的主因。
严孟蓉、严孟轩姊弟在母亲的宠溺下,皆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而严孟轩今年不过十五,已是花楼赌房的常客,十六岁的严孟蓉也是骄纵蛮横,自家奴仆更知她有多难伺候,她与严欣在衣着、钗饰、水粉上的花费同样惊人,一家三口都很挥霍无度,赚钱及任何劳心的繁琐事全都由严沁亮一人包办。
“为何只有她一人独扛养家重责?”
听着爱打抱不平的小曼说着严家种种,袁檡好奇的问她,毕竟就算寻常人家,女眷大都是养在深闺,哪有像严沁亮这样抛头
面的经营商事、出入应酬。
“说来话长,简单说就是全家只有大姐小有责任心,尤其在大夫人的父母相继离世后,严家粮行内,老爷根本不管事,一天开不了一次口,不可能出去做生意,其他的严家人姿态更高,弯不下
来拜托人家,只有大姐小愿意走出去,从白天忙到晚上,稳住一些老客人,时
一久,粮行的大小事全都变成大姐小的事了。”小曼忿忿不平的回答。
严家赖以为生的就是开了三代的粮行,大门口以一只红灯笼大大的写了一个“粮”字,卖的就是五谷杂粮,还算宽敞的店内放了一袋袋稻米、小麦、大麦、糙米、薏仁等各类豆品谷物。
说来丢脸,中了软筋散的他为了逃命不得不策马入林,又为了能在黑暗中视物勉强运功,却让毒
加速进到骨血里,所以即使他现在脚伤痊愈能走,但却走得慢
的,双手亦无力提重物,因此这会儿小力士小曼正汗
浃背的在粮行后方的仓库整理货物、搬上搬下,好腾出空间来进货,他一个大男人却只是拿着笔杆记录各项存货的量。
“真是累死我了!”小曼重重的吐了一口长气,没好气的看着轻松的站在一旁的袁檡,“真受不了,看来人高马大,体格也很好,怎么连点力气也没有,你可不要因为懒惰而装病喔,做人要懂得感恩,我也是救你的人之一呢!”
“辛苦你了。”
“下面呢?丑一,你要叫我小曼姐,怎么叫了好几天了也不会说?”她双手叉
的瞪着他。
“也许我比你大。”答案其实是肯定的,所以,他绝不可能让这个小丫头在口头上占他便宜。
“对,也许,因为你的脸也看不出是老是小。”她摇头摇,莫可奈何的叹息一声,“算了算了,得到码头去了,我还是留些力气待会儿搬货吧!”
袁檡很习惯的越过她先走,马上引来她的冒火抗议,“你又来了!丑一,不管是我还是大姐小,你只能走在我们两人之后,要说几遍啊。”
他连忙止步,看着小曼碎碎念的越过他,“又不是主子,老走在前面,衣服也不会洗、连烧壶热茶也不会,要真是主子命,就快记起来,我才不想伺候你…”
她不断叽叽喳喳、嘀嘀咕咕,袁檡慢
的走在她身后,无奈的头摇。
两人穿过走廊,进到粮行内,就见严沁亮一身素衣的站在柜台前对账,在她一旁的是年届五旬的老账房,他拿着算盘滴滴答答的拨着珠子,店内一名伙计兼搬运工则帮忙吆喝、招呼客人。袁檡又不
暗叹,这粮行规模要这么大?
专卖些小户和小型的餐馆客栈,难怪即使身为大姐小的严沁亮也得终
忙进忙出,点收货物、下单、找客户,琐碎的事繁多,让她常常埋首在账簿中,一手算盘、一手对账的忙到深夜。他与她仅有一墙之隔,又住了十多天,早就发现她就连晚上也在忙。
“帐上没问题,那就照上面的金额支付货款。”严沁亮朝老账房点头。
她说话不似他所熟悉的千金女,声音大了许多,不过要在这略显吵杂的粮行里谈话,不拉高音量也不成。
严沁亮看到他了,朝他
齿一笑,他仅是点头,目光注视着他认为她五官中最好看的部分——那双清澈的明眸灵活又温暖,是一双爱笑的眼睛。
总的来说,她个性子直率、有几分男子的飒
,也老爱以长辈自居,但在他进一步了解后,她也不过是个二十郎当的黄花大闺女,,以婚配来说也许有点年纪了,但要当他的姐姐还不够格。
至于店内伙计及账房都对他的遭遇相当同情,虽然第一回见到他时均张口结舌,杵着发愣,但这几
也看习惯了,能笑着跟他点头招呼。
小曼已走到主子身边,确定主子要去码头了,她利落的先走出店门要去拉马车过来,却见到某个人还定住不动,她一拍额头又走回头,踮高脚尖朝他低吼,“驾车了,丑一,你杵着不动做啥?你真以为你来这里当少爷的喔!”
这就是小曼,虽然很爱计较,但反应灵巧,一双眼总看得清楚,也有一肚子对主子的不平与心疼。
袁檡没说话,只是啼笑皆非的看着她。
闻声,严沁亮马上快步走过来,朝小曼头摇,还特意
低声音,“无言子身骨还弱,手伤也还没完全好,坐在你身边做做样子就行啦,还有,他叫无言!”甫说完话,她马上又看向静静的看着她的袁檡,“小曼没有恶意,你别放心上。”
“最好是没恶意啦,他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小曼翻翻白眼,又是嘀嘀咕咕的,但她还是很听主子的话,认命的一人去拉车、再上了车拉妥缰绳,可看着就连主子都很快的上马车了,丑一仍是行动慢
的,她就又是一股火苗冒出来,她很是忍耐的呼了口气,才驾车上街。
淮城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南方城市,整条街上商行林立,有古董行、手工艺品、丝绸店、茶行、客栈、药堂等等,严家粮行则离最繁忙的运河港口不远,长久以来,他们从其他城镇小批进货的五谷杂粮都由这里运载,直接在港边
货。
这一
进货不少,各式五谷杂粮、花生芝麻等一袋袋的被搬下船。
炽热的大太阳底下,小曼来回忙着搬货,而严沁亮不仅得搬货,还得一边从袁檡手上的单子清点品项数目、一边查看质量,两个女人忙得汗
浃背,体身欠安的袁檡仍是拿着进货单,动动笔杆记录即可。
运河上漂泊的其他商船也在忙碌的上下货,货主、船员或
错而过,或谈论商议,但对袁檡的出现已不觉奇怪。
这阵子他跟着严沁亮主仆进进出出,虽然甫出现时的确吓坏一大票人,但众人一方面看久了那张脸,一方面也明白个中原因,因为同情他,也就不以为怪的热络起来,有时更不忘在忙碌之余耍耍嘴皮子,提醒袁檡——
“严家大姐小一直是个勤快又乖巧的女孩,却被自己的亲弟弟说成了难啃的老草、连下蛋都难的老母
,是不是很可怜?”
“是啊!你也在粮行住了十多天,对严家的其他人,就是她那些家人是怎么对她的,你也明白了吧?不会有人在乎她未来的幸福的。”
“没错,小子,既然你的命是大姐小救的,受人点滴,就该涌泉相报啊。”
袁檡半眯着眼,看着眼前这对像在唱双簧的中年老爹,他们的意思是要他以身相许?
“林伯、张叔,你们别闹无言了,他会害怕的。”严沁亮以袖子拭了额上的汗珠,对两个长辈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语是又好气又好笑。
“有什么好怕,他那张脸你都不怕了,他怕什么?”两鬓斑白的张叔长年在码头这儿工作,也是老淮城人,等于是看着严沁亮长大的,也早看不惯严家人对严沁亮的态度。
再说说无言的脸,他脸上皮肤的确红红灰灰,再加上伤口结疤未落,还一脸络腮胡,猛一看是很可怕,但只要细细打量,就可以看出他的五官俊
、眉飞入鬓,一双黑眸炯炯有神,是富贵相也绝对是个美男子。
满头花白的林伯也颔首附和,“就我这老眼来看,大姐小跟无言
有夫
脸的。”黑脸配花脸,
好的。
“厚,我家大姐小没他那么丑好不好!”小曼闻言忍不住抗议。
袁檡也想抗议,他可一点都不丑,一旦他容貌恢复,他们就会知道他俊美无俦的出色容貌和严沁亮又黑又
的皮肤相比可是差距极大,绝对吓死他们!
“丑不丑不重要,最要紧是要对大姐小好啦。”
“美丑很重要啦,丑老公没人觊觎嘛,全安!”
两个长辈继续开玩笑拌嘴,让点完货的严沁亮尴尬极了,因此要小曼先去把马车驾来,准备马上离开,谁知这时林伯跟张叔也被唤到另一艘船上去搬货,突然只剩她跟袁檡站在一堆货物间,她莫名的有些困窘。
她轻咳两声,打破怪异的氛围,“别将张叔他们的话放心上,我真的只把你当弟弟看。”
“我不缺姐姐。”他答的直接。
“那你是真的想报恩,来个以身相许?”她双手环
的挑眉反问。
他一怔,语
,对她的直率一
比一
来得印象深刻了。
“没兴趣吧,我也没有。但你这家伙绝对是上辈子烧了好像才能遇到我,别人在福中不知福,多个姐姐多好。”她就很想要一个呢。
“不好!你的弟妹形同废人就是因为有你这样任他们予取予求的姐姐。”这是这十多天来他头一回吐出这么多字,但却语出惊人。
她先是一愣,眼内随即微微冒火,“你在批评我?”
“不是,我只是不想当废人,除了拿笔外,我也可以帮你做生意。”
她瞪着他,他在说笑话吗?一个失忆的人?“甭了,你就跟在我身边做做样子就好,不然让大娘知道你一丁点用处也没有,肯定把你赶出去。”
他一丁点用处也没有?!这个女人有没有搞错,想他可是堂堂的——
瞧他一脸不平的瞪着自己,她耐着
子再解释,“那除了拿笔外,你有啥用处?米粮搬不动、走路要走在我身后老忘记,我谈生意,你也该站我身后,但我坐你也跟着坐下,要你去烧壶茶,连柴火也不会烧,自己衣服更不会洗,我真好奇你怎么能活到现在?”
他难以置信地瞪着她,他能活到现在当然是有人伺候,而且,他本来就习惯当头、习惯横着走,很少被——不,是根本不曾被人指着鼻子吩咐要做这做那,反而是他走到哪儿都有一大群人簇拥着,他要往东,其他人绝对不敢往西!
虽然他曾说过觉得自己家境不错,但他现在就是她的一个下人,她又不是请他来当少爷的。“说真的,你当仆人当得很不称职,但相逢就是有缘,况且我还救了你一命,所谓的送佛送上天,就暂且这样吧,等你想起一切,或是有人寻到了你,你就可以回家了。”
说到这里,小曼也已经驾着马车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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