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医之道
但是何远碧回信说央落雪根本没有到城中。
也就是说,央落雪再一次失去了踪迹。比上次更糟的事,这只有他一个人,上次最少还有个展元跟在身边。
为此杜子新没少拷问展元,可展元软硬不吃,每天治病问脉,一心
进医术,甚至开始修炼金针度
,只吐
了一句:“我想,神医还会回来一趟的,你不用担心。”
杜子新大愣“这话是什么意思?”
展元不说话了。
苏子新怎么问他也没用,因为他知道的事情,在央神医说出来之前,他绝不能说。而他不知道的事情,当然更加没办法说。
他不知道神医回谷一天就走。
也不知道神医去了哪里。
他只知道神医给他最后的
代是让他守护药王谷。
于是,他要守在药王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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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距离药王谷千里之外,有个葛家店。是个小镇,人口不多,处在郴州至苏州的官道边上。
接连半个月都是大晴天,官道尘土飞扬,这个人走过官道来到镇上的时候,已经风尘满面。黑斗篷质地很好,可惜黑色最沾不得灰,他浑身上下灰扑扑,头顶太阳很晒,他走进镇口一间茶棚。
老板是个六十上下的老人,除了端上茶,还附送几只红通了的李子“自己家摘得,客官尝尝。”
“多谢老丈。”
客人说。
老板笑着挥挥手,屋后却传来一声惊呼:“宝宝,宝宝。”
老板脸色一变,连忙入内,好一会儿,里头传来婴儿哭声。老板这才出来,但脸上已经没有方才的笑容。
客人问:“孩子怎么了?”
“唉,冤孽。客官是外地人,我也不怕说给你听。这孩子是个遗腹子,落地不哭,平常睡着睡着总背过气去,躺着就像半死一样。我女儿婆家都说是妖孽,他们子母没有立足之地,我只好把他们接来这里。看了无数大夫,都说是胎里带出来的病症,无药可医。”
“抱出来给我看看。”
老板又惊又喜“客官会治病?”
“我是大夫。”客人的声音非常淡然,但是轻悦好听。
孩子很快被抱住。刚刚背过去的气现在已经回转了,两颗乌黑的眼仁滴溜溜转,客人把过脉,说:“无妨,我开副方子给你。”
孩子的母亲却有些将信将疑。这么热的天,这位大夫还从头到脚罩着斗篷,脸色也很苍白,她看他自己都像一个病人呢,又这样年轻,方子能管用吗?
披斗篷的大夫像是知道她的意思,说“这样,我在这里停三天,三天之内,有事可以找到我。”
说着,他站了起来,老板忙问诊金,他微微一笑,脸上还有些尘土,这一笑却如兰如麝“李子很好,可充诊金。”
他当晚就歇在镇上。
李子滋味确实不错,他很久没有吃东西的胃口了,却一连吃了好几只李子。镇上的客栈很简陋,房间只有一
一桌一椅,油灯昏暗,他就在这样昏暗的油灯下洗了把脸。第二天,到镇上的药铺里去当坐堂大夫。
这是他一路来的生活方式。不收坐堂费,只
诊金,又只停留三天,药铺东家见他手段高明,多半都会
。
三天后,茶棚老汉带着女儿和外孙来,一进门,女儿就跪下“多谢神医救命之恩!孩子的病果然有起
。”
“她婆家准备接他们回去呢。”老汉说,眼里有点发涩“神医可真是救了两条人命。”女儿一直因为这件事郁郁寡
,一天比一天瘦啊。现在他终于不用担心了,就算到了地低下,也好见女儿他妈。他不由自主,也给堂上的年轻人跪下。
“老人家请起。”年轻人扶起他“药接着吃三个月,这病才能断
。既然无事,我也要走了。”
要铺东主哪里肯放过这么好的大夫,再三再四挽留:“以后诊金咱们对半——不,你七我三,行不?我还有间宅子,也可以送给先生,先生就在这里安个家…”
“我还有事。”年轻的大夫说。
当天,还是走了。
后来葛家店一直拿这件事当故事传说。人们说他其实是神仙下凡来着,不然哪有拿李子当诊金的道理?啊,八成是老汉家的李树成
了哩,来报主人的恩呢。
人们这样说的时候,他已经走出很远了。他走了很多的路i,终于有一天,
下了黑斗篷。
病人并不在乎他白布白发,他们只在乎他的医术。那么他也不用在乎吧。
不用在乎吧?
于是苏杭官道上多了一名如传说一般鹤发童颜的大夫,在他还没有进杭州城之前,杭州已经有病人在等他。
他把一路来看病赚得银子拿出来数了数,一共一百二十三两,不一定够数。
只要看一家大户,他所拿到的就不止这些,可是他一路风尘,赚得都是这些小钱。
虽然也有些疑难杂症,不过更多的都是些痢疾高热的小症。
为什么要看这些平常只会认为在浪费自己时间的小病呢?因为有人曾经说过:“无论大症小症,都是病症,病人都一样受苦,大夫救人,还要管大病小病吗?”
“是啊,我看的是病人,不是病。”他拎着这个不算
的钱袋走进杭州城“我一直记得呢。”
天刚入夜,灯笼慢慢点亮,他没走多久,突然被人拉进小巷,刀尖抵住背脊。
“把、把钱
出来。”劫匪的声音颤抖,体身好像也在颤抖。
是新手吧。
这一段路走过来,他不是没被人抢过,倒镇定“我没钱。”
“你有,你有!我看着你数钱!快给我!快!”劫匪只是叫,自己却没有动手,怕他趁他拿钱时还手?不,他浑身颤抖,昏暗光线下面目扭曲,眼泪鼻涕不停往外冒“快…给我钱,给我钱…给我药…给我药…”
神志已经不清,握刀的手
划,他闪得迅速,还是被刀尖划破了皮,而劫匪自己居然一刀刀划在自己手臂上,嘴里啊啊啊“地叫。
他劈手夺了劫匪的刀,指尖搭上劫匪的脉门。
食了罂粟吗?世人称作神仙药,多人为此倾家
产。劫匪已经没有神志了,有东西伸过来,一口咬上去,他痛彻心扉,却甩不开。
有血
出来,那人神志不清地
咽,年轻大夫的眼神渐渐模糊,子身靠着墙壁,软软地歪了下去。
醒来时在花家。
他的目的地就是花家,但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到达。
他没有来过花家,之所以明白这一点是看到了花千初。
他和花千初不
,他比较
的是花千夜。但这对双生姐妹,面目身段如在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又同样拥有惊人的美貌。
救他回来的是花家的管家颜生锦,为人温和淡定,处事滴水不漏,那名劫匪醒来早已逃逸,但还是被颜生锦找了来。劫匪姓刘名坤,祖上原来有点积蓄,但到了他手里被散
一空,不得已出来行凶,被抓住已经认命,直道:“冒犯了公子,小的该死。”
他轻轻摆了摆手,并不想拿他怎样。刘坤自然如蒙大赦,快步退出去,他蓦地觉出不对“站住!”
刘坤站住,心头打鼓,他抢他,又咬他,还拿刀划了他,哪能这么便宜就
身?
他却把指尖搭在刘坤的脉门,眉头微微皱起“你是吃过神仙药的吧?”
“小的就是碰了那药,才落到这个地步的呀。”说起这个,刘坤后悔不已。
可是…指尖底下脉搏平衡,这个人体内,已经没有罂粟毒素了。
他蓦然抬眼“是谁治好了你?那个人在哪里?”
如果不是昨夜亲眼看着这个人病发,他绝对想不到世上有什么人能有这个本事,夜一之间就解了罂粟毒,病人还能毫发无伤。难道昨天是他眼花,不,不,手上的伤口还在以疼痛提醒他,昨天可不是做梦呢。
刘坤茫然“什么人?谁治我?”
“你昨天没去找大夫?”
“公子,我哪里有钱找大夫啊!”刘坤不像撒谎,他也无法,挥挥手让他下去,下午,在颜生锦的陪同下找到昨夜被劫的位置。
点滴血迹还在,周围却多了一圈蚂蚁蚊虫,个个体身僵直。
央落雪震了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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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央落雪把刘坤找来,给他一碗药。
刘坤觉得这年轻人眼眉温和,不虞有他,再说也没胆子拒绝,咕咚咕咚喝下去,迟疑着问:“这药是治我的病的?其实说起来有点怪,我已经两天没吃药了,居然,居然不难受。”
央落雪没回答,只道:“一会儿把你的感觉仔仔细细告诉我。”
刘坤答应着。一炷香之后,肚子剧痛起来,额头冒出冷汗,哪里还说得出来话?
央落雪倒了一杯水,刺了中指一针,一滴血滴在水里化开,他把水灌给刘坤。
疼痛很快得到缓解。
他的猜想得到证明。
解了罂粟毒素的,是他的血。
他忽然想到年少时候,跟唐门老祖宗唐且芳斗气,一边是医,一边是毒,两人一直没有分出高下。现在,他很想把唐且芳找来,一样一样地毒来试,看看他的血到底能解多少种毒。
央落雪,你死到临头仍然送不开这口气啊。
刘坤不知道自己被别人当了药人,他自后再不用吃神仙药,以为是当初那只药丸的功效,对这位年轻大夫一直感恩戴德。
央落雪没有在花家停留多久,他跟唐从容的
情非比寻常,一提出想要一套衣服,花千初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而且不打算收他的钱。
“神医帮过我姐姐许多,这套嫁衣我送给你。”花千初说。
央落雪没说什么,却在走的时候,将钱袋留了下来。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行医’收来的钱。”他道:“我想用这笔钱来买衣服。”
花千初眨了眨眼,有点不明白,但她也不勉强“三个月后,我让人把衣服送到药王谷。”
“多谢。”
“有点奇怪呢。”开始着手设计衣服款式的花千初撑着下巴说“我在唐门见这位神医的时候,他披着头发,蓝衣白袍,好像走在天边似的,特别高特别远。”
她的形容不算准确,但丫环跟随她多年,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掩嘴笑“那就是目中无人的样子咯?”
“但人总是会变得吧。”花千初说着重新埋头画样子“不知这件衣服要送给谁…他要成亲了吗?”
他忽到药王谷,整个夏天已经快结束了。
秋意席卷整片大地。谷中虽然仍旧温暖如
,却
不起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照这种速度衰竭下去,他恐怕看不到明年的春天。
杜子新再也没有扯着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他的白发和越来越脆弱的视线让杜子新明白了。
他回来之后,展元出去了一趟,回来时神情黯然,没有人知道他去干了什么。但不久之后,药王谷里
来了两位客人,弟子来通报,是问武院身刃状元莫行南夫妇。他并不打算见,但那两人已经到了门外,说有礼物给他。
他将一例怪病的医案写好,整理在书内,淡淡道:“你我素不相识,没有必要送我东西吧。”
“这个人的脾气好怪啊,别人送东西也不要。”一个娇俏的女声说“央神医对绿离披也没有兴趣吗?”
绿离披!
他的手颤了一下,医案四散落地。
四年一生
、四年一
叶、四年一开花,生长在极
之地的奇花异草,十二年才现一次的绿离披!这传说中能
白骨、活死人的灵丹圣药,据说是化外光
教的圣物,虽然一直听说它近乎万能,但从来未见过。
他连斗篷也来不及套上,吱讶一声,门被打开。
莫行南见他肌肤比十七八岁女孩子还要年轻漂亮,头发却白过八十老妪,微微一怔,但手下没停,将一株墨绿的草药掏出来给他。
“绿离披…”他没有见过实物,但这株草药与书上所说的特征完全相符,他
了口气“真的是绿离披。”
当晚莫氏夫妇被留了下来,央落雪待以宾客之礼。这大概是他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请客。展元知道后,神情极激动“莫行南?!不错,我赶到苗疆时八月十五不到,绿离披已经被他提前一个月摘走了!”
央落雪这才知道他上次出门是为了绿离披。他细细观摩这株只在传说中见识过的灵药“我听说,摘这东西非常凶险。”
“这么多年来,只有长青子和莫行南两个人得到。”展元一脸奋兴“神医,它可以救你!”当初他曾经动念摘来给小研,可是他无法带小研上鱼蓝山,也不放心和小研分离。现在,这株草药就在眼前“师傅,吃了它吧!”
他叫他师傅,央落雪眼睛里有一丝笑意,有细细眸光
转“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来当大弟子吗?”
展元头摇,但这不是重点,现在最要紧的,是把这刀剑都难毁其形的绿离披炼化,让他喝下去啊!
“除了你能将医术和武学融合贯通的本事外,最重要的,是你知道‘失去’是什么感觉。”央落雪却不急,仿佛很有聊天的兴致“很多年前,我的师傅说我空有医术,不懂医道。我确实不懂,因为我从来没有站在病人的位置去想过。我不了解一个生了病的人,是多么希望可以有人把他的病治好。也不了解病人身边的人,对大夫抱了多大的希冀。现在我明白了,所谓医道,就是救人。减少这人世间的‘失去’,让父亲不要失去孩子,子女不要失去父母,用我们能够尽到的一点力量,去掉病灶,让病人重焕生机。”
烛火温柔,照在央落雪脸上
离如梦。展元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神情,也从来没有听他一下子说这么多话。展元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的央落雪,高傲皎洁,不容人接近,他的神情一直是淡淡的,但一抬眼,一扬眉,无不充满少年春风得意才有的意气飞扬。
“我打算就他们。”央落雪说“与其救半条命,不如救两条命。”说着,他取出绿离披,起身往药房去。
展元喉头哽咽,一把拉住他“可是你——”
“我是大夫,我的职责是救人。”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如一朵兰花静静开放,灯光下的竹屋仿佛沾染到芬芳,时空轮转,展元仿佛回到了与百里无双那一战,他力竭倒下,醒来看到身边一角白衣蓝袍,皎洁如月边白云,容貌宛如少女的年轻男子抱着小研,对他说;“我是央落雪,带我去看她的药。”
“央落雪?”
他的脸色立刻变了,因为他知道这三个字代表着所有病人的神祗。
而那时的央落雪,也真的高贵骄傲如同神祗呢。就像他现在看到的这张脸一样,微微发着光。
他永远是天上之人。
“照两位这么说,谁都是娑定城的大爷,谁也惹不起!”另一名长老讽刺道“这不过是儿女私情,好好去退婚,礼数周详一点,花家和唐门还有什么好说?少城主簿喜欢花家姐小,那花家姐小就是嫁过来日子也不好过。”
“话虽这么说,可这关系到三家的面子啊!”“难道我们娑定城还怕了他不成?”
“…”大师傅头疼地看着争得脸红脖子
的长老们,叹了口气。
不久前在少主的虫亦院发生的事,被百里无双和有数的几名长老
了下来,多数人并不知道少主心有所属,而且属的还不是普通人,而是当朝的和顺公主。
公主走了,少主的病一直没好。但是话却毫不含糊地放出来,他要退婚。
“退了花家难道你要娶公主?”
“不管娶谁,不管娶不娶,总之我退婚。”那个永远带着蔷薇般微笑的少主躺在
上,冷冷地说。
少主极少有这样的深情一旦出现,就意味着事情不可更改。
比如当年沉剑,比如拒绝进北凌楼。
大家都知道扭不过他,但,难道就让他这样韧
?
百里无双始终沉默。
她坐在最上首,那是城主的位置,椅背雕着
错的两柄剑,指上天空。
坐在这样的位置上会令人不安吧?那剑好像自己随时会出鞘似的。
“众位。”
良久,她开口。
纷纷扰扰的争论声平息下来,大家都望向她,知道她要下最后的决定。
“退婚。”在持反对意见的长老开口之前,她道“无忧的脾气大家都知道,即使我们勉强把花家姐小娶过来,到时花家姐小受的罪只怕更会令两家反目。趁大错未成,大家心平静气地把这件事情解决。虚长老,洛长老,两位德高望重,就烦劳两位走一趟。现去唐门,再去花家。藏剑阁里的‘明月’‘承昭’两柄剑就当是我送给唐门家主的礼物,请他代为周旋。”
“明月承昭是老城主留下来的剑啊!”“我想,为了无忧的幸福,父亲愿意这么做的。因为无忧是他唯一的儿子。”百里无双站起来,环顾在场所有人“我也愿意这么做,因为无忧是我唯一的弟弟。相信各位也不会反对这样做,因为他是你们唯一的少主。为了顾全娑定城而牺牲他的幸福,做得出来的请站出来。”
大家面面相觑,没有人站出来。
“那就这么办吧。”
礼物打点妥当之后,虚长老和洛长老起程,想到传说中最会记仇的唐门家主唐从容,还有一发火就洒毒药的唐家老祖宗唐且芳,两名长老下意识地放慢了行程。
但是走的再慢,与唐门的距离还是一
比一
缩短。
“…明天就进锦官城了。”
这天中午,吃饭的时候,虚长老说。
洛长老因此失去了胃口,叹息着搁下了筷子。
“听说唐且芳一出手就是化骨粉,我们要不要先准备点解——”
一言未了,洛长老的眼睛瞪着客栈大门,一个“药”字咕咚
下肚。
门口进来两名年轻人,身后一群随从,提着大堆的礼品。能把娑定城长老镇住的当然不是这么多人和礼品,而是走在前面那个年轻男子。他衣饰华丽,珠冠
苏垂在鬓边,珠光映着容光,好些人看着他都被晃得眼睛发花。他身后的男子温和淡定,容貌并不见多出色,但即使站在这样风华的人物身边,居然也没人能忽略他。
可见是个人物。但是什么人物呢?娑定城无暇去想,因为他们已经认出了前面那一位。
那正是他们刚刚提到的唐且芳。
唐且芳也看到了他们。两家有
易往来,对于对方的头面人物,两边都有所知。虚长老和洛长老一面后悔昨天晚上没有去买点消毒的药品,一面站起来,心里七上八下,脸上却已早扯过笑容。
唐且芳满面含笑,打过招呼,把身边的人介绍给两人。原来是花家的颜生锦。这颜生锦主理花家全国上下的生意,花家和百里家的婚事,就是由他一手促成,虚长老和洛长老因事当
未能见他,今天见到了,心里更加打鼓“糟糕!两头撞在了一起!”大姐小“先搞定唐门再由唐门配合搞定花家”的计划泡汤了。
唐且芳招呼小二换上了上等酒菜,一面含笑问两人此地风物如何,又说等下请两人去东湖泛舟饮酒,招等十分殷勤。颜生锦名分上是下人,很少
嘴,每一开口,恭谦有礼又言之有物。如果不是两位长老一肚子心虚,跟这样两个年轻人一块儿喝酒聊天,倒也是乐事。
酒快过三巡,两位长老互相看了一眼,唐且芳十分能说,就这么聊到天黑也许不成问题,可是越拖越没诚意,有些话还是早些点明比较好。
“唐兄,”虚长老先开口。唐且芳人虽年轻,辈分却极高,唐门家主都是他的侄孙辈。唐门家主又极听他的话,所以百里无双派来的虚长老和洛长老都是娑定城里辈分最高的长辈,为的就是能好好跟唐且芳说上话“我们两个老头子这次来,不是做客,而是来向两家赔不是来的。”
“岂敢岂敢。只有唐家对不起娑定城的份,老人家何出此言?”话虽如此说,唐且芳的脸色明显有点僵硬起来,跟颜生锦互换了一个眼色。
洛长老咳了一声,道“我家少主和花家姐小的婚事——”
唐且芳不待他说完,长叹一声,站起身来深施一礼“这事是我们的不是。我们奉了家主之命,正要前往娑定城给大姐小和少城主当面致歉。两位长老既已来了,且芳汗颜,请受且芳一礼。”
颜生锦也跟着施礼,以挥手,一名随从捧着礼单上前,颜生锦双手将礼单呈上“区区薄礼,望乞笑纳。”
两人哪有心思看礼单,相顾大骇,他们是来送礼的啊,怎么变成收礼的了?洛长老忙推辞:“我家少城主染疾在
,恐坏了花姐小的终身,大姐小派我们前来唐门和花家致歉,两位,唉两位这样我们如何受得起?”
话总算说出来了,就是唐且芳要洒化骨粉他们也只好生受了。
哪知唐且芳和颜生锦极诧异地互看了一眼,唐且芳蓦地大笑了起来。他人面如玉,这一笑宛如东风吹动花木,极尽嫣然,他道:“不用致歉,不用致歉。其实我们两个人肩上的担子,跟两位一样的啊!哈哈,这下好啦,谁也不用对不起谁,咱们也不用赔不是啦,来,干了这一杯!”
原来他们也是来退婚!
只是启程比较晚,在这里撞上而已!
两位长老顿时吐出一口长气,直有再世为人的感觉,三杯酒下肚,气氛跟刚才两边恭恭敬敬敷衍的风雨不透的情形大不相同。四个人都觉得浑身轻松,聊得很是起劲,很快酒气就渐渐浮上来,唐且芳的酒量还好,眼神仍旧清亮,道:“你们的人娶不了我们的人没关系,我们的人可以娶你们的人啊!”喝得有点高的两人忙问此话怎讲。
“我家家主未娶,你家大姐小未嫁,这不是现成的好姻缘吗?”
“啊,确实!确实!”
唐门和娑定城的两位当家人那一刻都感觉到背脊冷嗖嗖吹来一阵
风,他们绝对没有料到,自己拍出来解除婚约的人,就在酒桌上把他们俩拴到了一起。
“荒唐。”
百里无双的第一感觉。
虚长老和洛长老也有点这种感觉,在不明白大姐小的意思前就答应唐且芳提的婚事确实太冒失了一点。但是——“唐门家主和大姐小可谓门当户对,对方又是一表人才,而大姐小你,也确实该考虑一下婚事了啊!”当初央落雪在城里做客的时候,他们以为看得到两人之间结果呢!今年在大姐小面前提起央落雪,大姐小却像是不大记得这个人,可见娑定城和药王谷的联姻没戏了啊!放眼江湖,还有比唐从容更适合的人吗?
而且这正是修复和巩固两家关系的最好方式啊!
但大姐小只是沉默。自那一病之后明显消瘦的大姐小脸色有点苍白,眉心红芒便显得格外红。如果仔细看的话,红芒没有以前的那种烟霞
的神气,再仔细看的话,大姐小乌黑的眸子在提到成亲这回事的时候,一瞬间暗淡了下来。
“这件事不要再说了。”她说。
两位长来面面相觑,他们已经给了唐且芳准话了,唐且芳还说即刻请媒人来提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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