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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千钧一发
 长恭回到高府的时候,夜已经深了,远远传来了悠长的打更声。浮云飘过,似乎涤了所有的雾霭,整个庭院一片清亮。她抬头,只觉眼前空空,恍若梦醒。

 茫茫然间,她忽然不知自己到底身处何方,只想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什么也不想,好好地冷静一下。

 “长恭,怎么回来得这么晚?皇上这么急着找你,有什么事吗?”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她面前,却是她此时并不想见到的人。淡淡夜风中,孝瑜一袭白衫,眉眼含笑,衣袂飘然。

 “没事。“虽然她知道这一切并不关大哥的事,但一想到他的娘就是害死自己父母的帮凶,心里就莫名地涌起了一种排斥感,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冷漠生硬、疏远克制,入耳竟只感陌生,仿佛不是自己口中发出的。

 “长恭,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孝瑜这才看到她的脸色在月光的映照下惨淡苍白,不由也担心起来。

 “说了我没事。”长恭此时的心情复杂纷,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块被蛀空的木板,只要一个有力的冲击,就会脆弱到无可救药,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她越是这样的反常,倒越是让孝瑜担心“长恭,你有点不对劲,你告诉大哥,到底发生什么了?”

 “我已经说了没事!”她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情绪,抬起眼眸看着他“就算我有什么事,也轮不到你管。”

 孝瑜微微一愣,他曾多少次看着这双熟悉的眼睛,那里曾经蕴涵着欣喜,快乐,恼怒,狡猾,依赖,自信…却从未像这一刻一样,那双眼睛现在却透着一种他无法读解的感情,冷冷的看着他。

 “我累了,先回去了。”她面无表情地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

 孝瑜静静地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淡然垂眸,用不解的忧悒掩去了眼中泛起的怅然…

 长恭默默走在通往自己房间的长廊上,心中酸怅无限,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用那样的口吻和大哥说话…

 经过花园的时候,她看到不远处的亭子里,有人焚起了清香,对月祈拜,借着半明半暗的月,长恭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居然是二娘!在那一瞬间,她心底的恨意汹涌而来,右手不受控制地按在了剑柄上,只要一剑,一剑就能替爹娘报了仇…可是,大哥怎么办?在这一刻,她无比痛恨自己,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时都从不曾有一丝犹豫,可为什么现在,却偏偏下不了手?

 也许九叔叔说得对,自己需要先冷静下来,再想想如何解决这件事。

 就在她转身打算离开的时候,二娘的声音随着风声若有若无地传入了她的耳中“明月在上,信女静仪在此恳求佛祖保佑阿妙平平安安…”

 长恭听到阿妙的名字,心念一转,陡生恶意,反而朝着二娘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二娘这么好兴致,学貂蝉拜月吗?”长恭突然发出的声音显然令静仪吓了一大跳。

 “原来是长恭。”她也没有抬头,只是脸上出一丝惊讶,长恭主动和她打招呼似乎是十分少见的事情。

 长恭冷眼看着她“人人都想要佛祖保佑,不过我想,那些恶人,佛祖是绝对不会保佑的。做过亏心事的人,终有一天会下地狱,拜再多的神佛都没有用。”

 静仪震惊地抬起头“长恭,你说什么?”

 “我说,”长恭那犹如刀刃般锋利的眸光扫过了她的脸“佛祖是不会保佑那些恶人的。所以,你的阿妙,一定回不来了。”

 她的脸色蓦的失去了所有的血,失态地拉住了她“高长恭,你知道些什么?你到底知道些什么?阿妙她怎么了!”

 见到她失措的表情,长恭的心里腾的涌起了一种‮忍残‬的快意“我知道些什么并不重要,你只要知道你做过些什么就够了。”说完,她啪的一声甩开了静仪的手,一个转身,消失在了漆黑的夜幕中——

 秋高气的季节,王宫里的桂子绽放,一朵朵,一簇簇,橙红、淡黄,挤满技头,姿态各异,争吐芬芳。秋风掠过,丝丝清香沁入肺腑,时有时无,亦淡亦浓,令人心绪随之飘忽,恍如梦境。就连百官们下了朝之后,也忍不住驻足欣赏片刻。

 斛律恒伽的身边,此时正围着几位大献殷勤的同僚,他感到有几分无奈,却又不得不按捺住不耐的情绪,保持着优雅温和的笑容,倾听他们的谄媚之言。

 “长恭,长恭,你去哪里?”

 听到这个名字,他的心里微微一动,循声望去,只见长恭正匆匆往这里走来,后面正跟着一脸失落焦虑的孝琬。

 “三哥,我还要去司空府看望小铁,你和大哥先回去吧。”长恭停下了脚步,转头低声道。

 “长恭,你到底是怎么了?这几天既不和我们一起上朝,也不一起回去,也不在家里吃饭,你是不是想急死我?”孝琬焦急地追了上来。

 长恭略侧过头“三哥,我这么大个人了,你就别心了。我这不是有点事吗?我一会儿就回去。”

 “长恭,你有什么可别瞒着三哥,早些回家知道吗?”孝琬不放心地看着她,直到看到她笑着点了点头,才慢地离开。

 孝琬刚一转身,她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边,很快被黯然的神色所代替。这一切,全都落入了他的眼中。

 长恭,的确有些不对劲。

 从前几天开始,他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可是,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

 望着她苍白的面色,一时间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愫倾泻涌现…

 “恒伽,”她一转头看到了他,扯了扯嘴角“陪我去喝几杯可好?”

 他微微一笑“好,你想去哪里喝?”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花苑。”

 花苑,是邺城中数一数二的烟花之地。虽然听说了这里很久,他却一次也没有来过,至于那个小夜姑娘,他根本就不知道到底她长得什么模样。

 他和长恭一踏入花苑的大门,就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两位翩翩贵公子,犹如璀灿的星辰,夺目光华令人不敢直视。

 “我的老天,这不是兰陵王和中书令大人!是什么风把你们两位贵人给吹来了,”鸨母摇摆着肢扭了过来,殷勤地将他们引到了楼上的房间,一脸的媚笑“能与两位公子相匹配的,我看也只有小夜姑娘了。我这就叫她来陪你们两位…”

 他正想开口拒绝,忽听长恭笑了笑“小夜姑娘吗?好极好极,就叫她来。”

 鸨母连连应声,笑咪咪地离开了,还不忘小心翼翼地替他们掩上了门。

 “长恭,你不是来真的吧?”他弯了弯,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陪着她一起疯。

 她给自己斟了慢慢一盅酒,仰头一饮而尽,又斟了一盅递给他“狐狸,你就别担心了,这一回我来请,反正我的俸禄这么高,偶而也该好好享受一下。”

 他顺手接过了酒盅,酒还未入口,却发现她已经飞快地灌下了两盅。

 “长恭,就算心里有不快之事,也不能借酒浇愁。”他不动声地夺过了她的酒盅。

 她将眼一瞪“谁说我不开心了,我都说了我会付帐,你别管我!”说完,她干脆拿起了酒壶,咕咚咕咚往嘴里直灌。

 “你若喝醉了,我可不会管你。”他的心里也有些许的恼意,同时,却又有深深的不安。以前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的失态。

 她的手一滞,迷茫的眼神落在了他的脸上“恒伽,若是有一个人让你恨之入骨,非杀不可,但那人偏偏又是你所在乎的人的亲人,你会怎么做?”

 他的脸上虽然还是依旧笑意浅浅,心里却是悚然一惊,长恭她想杀谁?

 “你说话啊,恒伽…”她低喃了几声,将头一歪,侧在了案几上,竟好像睡了过去。

 他无奈地摇了‮头摇‬,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个家伙,明知自己酒量不怎么样,还要借酒浇愁,结果倒好,才灌了三盅酒,这就抗不住了。

 “长恭…长恭,”他轻唤了她几声,却只听见她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之后就再没有任何回答了。

 隔着她微微敞散的领口,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她玲珑的锁骨,精致光洁的骨形,叫他不想象起那象牙般的玉的光泽;她修长的脖颈处的肌肤白皙细腻,几近透明,犹如冰雪,她垂拂在肩下的长发黑如墨玉,细若软缎,那润洁的光泽更衬得她玉琢般的容颜清丽出尘,秀美无双。

 忽然,一只小虫子飞到了她的脸上,她‮体身‬微微一动,伸出了手轻轻挠了挠脸,那只小虫子惊飞之后又很快飞了回来。

 他忍不住抿嘴浅笑,心里忍不漾起一波波如水般温润,眼中水光潋潋氤氲漫。不自觉地伸手去帮她赶走那只虫子,触手之间,是她温热的脸颊,那一瞬间,竟不住心旌摇曳,手指仿佛不受自己的控制,慢慢滑过她水般的发丝,微闭的双眼,翕动的睫,柔软的嘴

 姗姗而来的小夜姑娘此时也到了门口,刚打算叩门,却在没有掩紧的门里看到了这令她吃惊的一幕。想不到这位斛律公子竟然对同为男的兰陵王…她虽然震惊不已,但毕竟深知有些事还是少知道为妙的道理,正当她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却看到一位妇人满面慌张地冲上了楼,一见她就神情激动地抓住了她的衣袖,语无伦次地问道“兰陵王,兰陵王人呢?”

 她见此妇状似疯狂,倒也吓了一跳,赶紧往那个房间一指。

 那妇人立刻放开了她,一个箭步冲到了房间里,二话不说,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泣不成声“长恭,长恭,二娘求求你,赶快去救你大哥,不然他性命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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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恒伽看清这下跪之人居然是高家的二夫人宋静仪,也不由大吃一惊,第一个反应就是立刻起身将门牢牢关了起来,然后转过身,低声道“二夫人,你这是做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静仪只是‮头摇‬,哭道,”斛律大人,现在只有长恭能救他大哥了!“

 “长恭她喝醉了,”恒伽探究地看着她“这一时半会恐怕也缓不过来。”

 静仪的脸色变得霎白,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忽然起身,起了酒壶,对着长恭兜头浇了下去。

 “二夫人,你!”恒伽的眼中掠过一丝怒意,却又听见静仪对着长恭的耳朵低喊“高长恭,你快点醒来,是我害死你的爹娘,你赶快醒来杀了我!”

 他蓦的惊住,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长恭迷糊糊间被冰冷的酒水头浇下,强烈的刺令她顿时清醒了几分,紧接着,忽然又听到了二娘的声音,一股怒气涌上心头,那十分酒意倒是立时去了七八分,她睁开眼,也顾不得恒伽在一旁,怒道“你来做什么?”

 “长恭,从阿妙失踪开始,我就知道不对劲,你那天对我那么说,我心里明白你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是,一切都是我的错,可是,你大哥是无辜的,长恭,求求你,去救你大哥!”

 听到这些话,长恭最后的两分酒意也不翼而飞,她的‮子身‬一僵,颤声道“大哥他怎么了?他怎么了?”

 静仪见长恭面焦急之,心知有望,不由心口一松,连忙说道“皇上今天忽然来请孝瑜前去赴宴,我…”

 “大惊小怪,皇上请大哥去赴宴,这又有什么奇怪的?”长恭只道自己虚惊一场,不耐地打断了她的话。

 “可是,来将他带进宫的人是…是和士开啊!”静仪低声道“你也知道和士开素来和你大哥不和,这里必定有阴谋啊…”长恭冷冷看了她一眼“我看你是平时害人多了,所以才会胡思想。大哥和皇上素来亲厚。皇上怎么可能对他不利。”

 “高长恭,我知道你恨我,是,是我因为妒嫉才害了你母亲,可是,这样对她也是一种解啊,在先帝的手里,她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你给我闭嘴,人!”这句话像尖针,似锐刺,锥子一般扎心,一针见血,使得她怒不可遏。

 “长恭,别冲动。”恒伽及时地摁住了她准备拔剑的手。寥寥几句,已经令他明白了这个匪夷所思的真相,也明白了长恭郁郁寡的原因。

 静仪缓缓抬起头“这些年,我已经为自己所作的事后悔不迭了,只要你救了孝瑜,我宋静仪任你处置。”

 长恭却轻轻笑了起来,用冷漠的语气一字一句道“我又为什么要救他,他是你的儿子,他是死是活也不关我的事。”大哥的安危她不是不在乎,但是,见到宋静仪这样惊慌痛苦的神色,让她有一种报复的快。只要一想起父亲的惨死,母亲的苦难,汹涌而来的仇恨就在瞬间湮没了她的所有理智,蒙蔽了她的心灵。

 “高长恭,你是在用这种方法报复我吗?”她的眸子里出了慑人的光芒“你知道,若是失去了孝瑜,必定会令我生不如死,你和皇上串通好了对不对,你们要置孝瑜于死地对不对!高长恭,你这个没良心的,你大哥是怎么疼你的,你都忘了吗!”

 长恭的大脑在瞬间停止了转动,她忽然想起九叔叔曾经说过的话,若轻若重回响在耳边,恍若晴天里降下的巨雷,惊得她浑身一个哆嗦。

 “知道什么比死更可怕吗?那就是——生不如死。”

 她感到一种不安恐惧的感觉紧紧地扼住了自己的心。难道,难道九叔叔所指的就是这个?难道他真的对大哥动了杀意?只是为了让她痛恨的人生不如死?

 大哥,大哥…她的心剧烈地绞痛起来,让她简直无法呼吸…

 恒伽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转眼之间,她已经夺门而出——

 夜笼罩下的昭殿,巍峨而肃穆,灰暗而萧条,奢华而空虚。

 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伎人们,正演奏着大鼓、长鸣、箫、筚篥、笳、桃皮筚篥等乐器,每个人都是统一装束,身穿绯地苣文的袍袴,头上戴着金丝合绣帽,一个绿睛黄发的胡儿,跪在不远处,横竹在手,呜咽而吹。三个石国男童,跳起飞旋的健舞。笛音缥缈,长带飘摇,还有无数娇多姿的宫女们在一旁殷勤随侍。

 河南王高孝瑜也与同僚们轻声交谈着,举手投足间尽显恬淡优雅,温润如玉的瞻泊气质。

 “河南王,你平息山东灾情有功,今实在应该多喝几杯。”和士开笑地举起酒觞相劝。

 虽然一直不喜欢和士开,但毕竟这是在皇上面前,孝瑜这点分寸还是有的,所以还是举起酒觞微微点了点头,轻抿了一口。

 “河南王,你这分明是不给在下面子,在下已经一饮而尽,你怎么就喝这么一点呢?”和士开的笑容里隐隐透着一丝高深莫测。

 高湛也在御座上淡淡开了口“河南王,你就将酒喝完了吧。”

 孝瑜下意识地抬头望向了高湛,自己向来酒量甚浅,九叔并不是不知道。

 刚饮尽觞里的酒,身旁的宫女款款而来,笑容满面地为他添了酒。他侧头一望,发现那个宫女居然就是之前交往过一段时间的尔朱娥。

 尔朱娥也冲着他眨了眨眼,低声道“王爷您酒量不好,可千万别多喝了。”

 孝瑜心里倒也有几分感激,微微一笑“多谢了,”

 “王爷,奴婢可是一直十分想您呢。”尔朱娥凑了过来“王爷可曾想过奴婢?”

 孝瑜知道在这样的场合和宫女任意交谈不合礼仪,但生的他不愿拂了美人意,于是柔声道“我自然也是想你的。”

 和士开立刻起身走到了高湛身旁耳语了几句,还指了指正在和尔朱娥私语的孝瑜,高湛的眼中迅速掠过了一阵怒意,牢牢盯着孝瑜,眸光中涌动着一抹阴沉的杀气。

 “河南王,你上前来。”他冷冷地开了口。

 孝瑜微微一愕,抬眼望去,只见高湛面色沉静,丝毫看不出半点情绪,唯有薄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自然也不敢耽搁,立刻走上前去。

 “河南王,这次你立下了功,朕还没有好好奖赏你,今天就趁着这个机会,朕就赐酒于你。”高湛的嘴角泛起一丝弧线,竟微微笑了起来。在随风摇曳的烛光之下,他那俊逸飞扬的笑靥中,竟遂尔溢出嗜血的寒意,深幽冷谧的眼瞳中此刻光四

 孝瑜的心里一紧,这样的神色他是再熟悉不过,每当九叔动了杀意时,就会有这样的眼神…难道…转念之间,他已经将心头的不安强按下去,一脸平静地望向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低声道“臣…谢皇上赏赐。”

 高湛又是一笑,拍了拍手,立刻有侍从端了酒杯上来。孝瑜一看这酒杯,心里顿时一沉,这酒杯不是普通酒器,而是波斯入贡的海量金杯,杯量大得惊人。酒量再好的人,恐怕也挡不了三杯。

 高湛举起了酒壶,灌满了那个金杯,示意内侍端到了孝瑜的面前,笑道“来,河南王,朕亲自替你斟的酒你可不能不喝。”

 他用微颤的双手接过了沉甸甸的金杯,垂下眼眸,看着杯中琥珀的酒水,有一圈圈的水晕沿着自己倒映的五官慢慢扩散,渐渐模糊…一咬牙举杯痛饮,呛辣的酒水甫一入喉,便觉喉间有股异热在抖动,弹跳着,挣扎着,渐渐窜上了四肢,又立刻深入骨髓。

 一杯饮尽,他已经有些立足不稳,恍惚间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来人,再给河南王满上。”

 “臣…谢皇上,”颤抖的尾音拖出一个隐涩的哽咽,他在心里长长地叹息,端起酒,一口一口灌了下去。琥珀的烈酒,就像一股火焰,炽热地焚烧着他的四肢,心脏,思想,直致将他的灵魂也一并燃尽…

 饮尽一杯,皇上复赐一杯。

 一杯,一杯,又一杯。

 这已经是第三十几杯了?他看着手中复又被斟满的金杯,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不知为什么,虽然连‮子身‬都站不稳了,视线也迷糊了,整个世界都在眼前旋转,可心里却是清明似镜。

 秋风乍起,几片凋零的叶子随风晃晃悠悠地飘进了殿内,其中一片正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杯中…

 他将金杯举到了自己的面前,暗暗笑了起来,人生大抵也是如此吧,朝为红颜,暮成白骨。一滴透明的体从他的眼眶滑落,轻轻落在光线暗淡的酒水上,泛起层层的涟漪,动着,一圈圈的扩散,渐渐一切都模糊不清。

 那高高在上的明月始终是无法触及的,也许他就是那连在明月四周的萤,终年环绕却还是无法触碰,咫尺其实天涯,终究是遥不可及的。

 也罢,这大概就是劫数。

 他——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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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看来,小九从来不曾改变,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可不知为什么,越把他写得‮忍残‬,我越爱他,越怜惜他,越心疼他…(我果然是‮态变‬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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