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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爷喝杯茶吧!”

 朱佑睿一凛,抬首望向那个托着茶盏、亭亭玉立于自己身前的女子,她眉目如画,身上散发一股清幽梅香,畔噙着温柔笑意。

 他看着,不痴了。

 “爷?”他的眼神太过火热,令她有些慌。

 他一震,略微窘迫地接过茶盏,低啜饮,果然是清香缭绕,回味犹甘。

 朱佑睿品着茶,神情掩不住一丝黯然。她长得太像曼曼了,他总是不自觉地看得入神。

 香雪见他这惆怅的神情,若有所悟,他怕是又想起那位姑娘了,那位芳名曼曼的姑娘。

 他曾告诉她,她和那位姑娘容貌颇为神似。

 可她不是曼曼。

 这段日子,她总觉得他看着她的时候,其实是透过她看着那位曼曼姑娘,他们夜夜同榻共眠,曾有几次,她无意间滚入他怀里,而他紧紧搂着,气息重,显是动了情|,却死命地忍住。

 软玉温香在怀,她又长得像他的意中人,可他竟能忍住不和她亲近。

 她就这般没有魅力吗?

 “你怕她生气吗?”

 在某个寂静的深夜里,半梦半醒之间,她曾低声问他。

 他挣扎于情动的边缘,模糊地低应一声。

 “为何?”她忍不住问。“我只是个侍妾,就算…那也没什么,她又如何会怪你?”

 以他堂堂郡王爷的身分,除了正之外,有几个姬妾也很寻常。

 “不成的。”他盯着帐,似嘲非嘲地低语。“曼曼生长的那个地方,男人和女人是平起平坐的,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就只能和她肌肤相亲,不能再碰别的女人。”

 “怎么会?”她不相信。

 “一夫一,一生一世一双人,那个时代是这样的。”

 那个时代?她听了有些迷糊,怀疑是自己睡意太浓,神智不清听错了。

 怎么他说得好似那位曼曼姑娘不是身在这大明朝呢?

 她还想追问,可他不想说了。

 “睡吧!”

 她只能暂且将满腔疑惑下,也跟着沉沉入睡,醒来时,也不能确定夜里是否真的有过那番对话…

 香雪正怅然沉思时,窗外蓦地传来一串爆竹声响,她怔了怔,往外一望,只见火树银花在夜空灿烂。

 如今正逢年节期间,不时会有百姓放鞭炮、玩烟火,为京城夜平添几分绚丽风采。

 朱佑睿见她一脸向往神色,心念一动,温声问道。“你想出门吗?”

 “什么?”她一愣。

 “今夜是上元节,灯市胡同那边有灯会,通宵达旦,很热闹的,你想去瞧瞧吗?”

 “可以吗?”明眸倏地绽放璀灿光芒。

 他微微一笑。“自然是可以的,穿暖一点,我带你去外头走走。”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夜一‬鱼龙舞。

 夜清寒,香雪整个人裹在一袭厚厚的连帽白裘大氅里,只出一张精致小巧的脸蛋,更显得眉目灵动。

 她在闺阁时曾读过几本诗词,她十分喜欢这首〈青玉案〉,之前在家乡也逛过几次灯会,但那是小县城,哪里比得上如今在天子脚下这般繁华似锦?

 直到今,她才真正亲眼目睹“东风夜放花千树”的缤纷绚烂,璀壤光华。

 灯市胡同里有一座座张灯结彩的灯楼,这些都是城里的权贵富户斥资打造的,有凄清唯美的嫦娥奔月,有逗趣热闹的八仙过海,各式各样的灯笼争奇斗,教人目不暇给。

 沿路有摊贩叫卖小吃,也有猜灯谜活动,猜对谜底的可得到一盏灯笼,人们相互拥挤着要观看谜题,指指点点。

 “要过去瞧瞧吗?”朱佑睿见香雪伸长了脖子往人堆里头张望,有些莞尔,淡淡笑问。

 她点点头,因为自己的急切而有些羞涩,芙颊晕着霞

 他横展手臂挡在她身后,护着她顺着人走过去,两人肩并着肩看人猜灯谜,有人猜中了狂喜地大叫大跳,她嫣然一笑,似是被这番热闹触动了,也跟着‮奋兴‬地拍了拍小手。

 朱佑睿不觉侧过头去,瞥了她晕红的脸蛋一眼。

 从小养在深闺,之后又入了宫,这女子怕是从未像这般逍遥自在地出外闲逛吧!对他来说,这只不过是个最寻常的上元灯会,可她却看得如此尽兴,乐不思蜀。

 他恍惚地想着,神思悄悄地飞到遥远的五百年后,在那个与这里完全不同的时空,女人也可以跟男人一样抛头面,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那里,有一个和她容貌相似的女子。

 他的曼曼。

 如果曼曼来逛这灯会,也会像他身旁的佳人一般喜动颜色吗?他闭上眸,脑海浮现她着冰淇淋的娇俏神态…

 嗯,她一定也会的,或许会比香雪更‮奋兴‬,会拉着他对每一盏特别的花灯指指点点,嘻笑玩闹,他几乎能听见她那如水晶撞击般叮咚悦耳的笑声。

 如果能再听见她的笑声,能再看见她甜蜜的笑颜…

 朱佑睿幽幽叹气,下意识地抬手‮弄抚‬搁在前衣襟内的那块镇魂银锁。

 有时候,他真的会有股冲动,是不是拿下这块银锁后,他便能回到曼曼身边去了?百般挣扎,终究还是无法下定决心。

 毕竟这个时代才是属于他的时代,他是朱佑睿,不是郑奇睿。

 曼曼,许是只该存在于他的回忆里…

 忽地,一个壮实的大汉鲁地挤过来,香雪轻轻惊叫一声,朱佑睿猛然回神,一把揽住身形摇晃的她。

 “没事吧?”

 低沉的嗓音拂过香雪耳畔,她稳了稳重心,扬起螓首,这才蓦地惊觉两人的‮子身‬偎得如此之近,竟似是贴在一起。

 她的发丝擦过了他颈侧,他的呼吸暖暖地在她脸上,他低头与她四目相对,墨深的眼潭映着彼此的形影。

 她忽然感到慌张,心韵怦然加速。

 这时,天空飘起雪来,晶莹的雪珠落在她发梢,润了她弯弯如羽的睫

 他紧盯着她,也不知是看着她,还是看着另一个她,暧昧的氛围动,他强忍住拥她入怀的冲动,只是伸手替她拉上了帽子,温柔地替她系好帽带。

 “下雪了,会冷。”他简单地解释自己的举动。

 香雪屏住气息,任由他糙微砺的手指拂过自己细腻的肌肤,只觉得遭他碰触之处,都似被火烙上了一点一点的痕迹,暖着她,烫着她,教她不由自主地融化。

 天地无声,她只能感觉到他。

 她怔忡地睇着他,连自己都未察觉自己的眼神里藏着多少惆怅、多少依恋,可他看出来了,侧过头去,躲开了她的凝视。

 芳心沉落,樱却锭开了笑。“我们再去那边看看吧!”

 “嗯。”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纵然许多素深藏闺阁的贵女千金也都会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出来赏灯,路上‮女美‬如云,可容清丽的香雪仍是相当引人注目的,许多男子经过时不免会多看她一眼,有几个自诩风才子的更意图上前搭讪,但只要朱佑睿两道凌厉的眼刀砍过去,那些人自会识相地摸摸鼻子,知难而退。

 于是这一路上,香雪走得颇为安心,直到朱佑睿意外碰上一位官场朋友,两人驻足交谈,她为了给两人‮密私‬的说话空间,便退了几步,仰头欣赏一盏做得格外巧秀丽的灯笼。

 忽地,一道黑影潜行过她身侧,飞快地落下一句低语——

 “杀了他!”

 她立时冻凝原地。

 回过头时,她这才发现自己和朱佑睿被人挤散了,她看不见他的身影,耳畔那哑的嗓音仍持续威胁着。

 “你忘了你的弟弟吗?他还在我们手里,要不要剁下他一指头给你瞧瞧呢?”

 她浑身发冷,也不晓得自己是如何重新举步的,只觉得那道黑影似乎如魔魅似地纠着她不放。

 她左顾右盼,焦急地寻觅那个理应在她身旁陪伴着她的男人。

 他怎么不见了?他如何能丢下她一个人不管?

 “朱佑睿,你在哪儿?睿…”她仓皇地低喃,匆匆在人群里来回寻找,落单的她终于给了那些登徒子机会,一个白面书生笑着上前挡住她。

 “这位姑娘,你莫不是迷路了吧?”

 她没理会他,转身想走,他却是跟着她左转右转,就是不肯让路。

 她暗暗咬牙。“你…莫要挡路!”

 “姑娘误会小生了,小生只是倾慕姑娘的才貌,想问问姑娘贵姓芳名,家住何处?”十足轻佻的口吻。

 眼见这书生笑得猥琐,好似将她当白兔戏耍着,香雪顿时恼了,明眸焚火。

 “你让开!”

 “在下就是不让,姑娘能如何?”

 她气上心头,厚实的皮雪靴一抬,狠狠踩上他的脚。

 书生吃痛,哀叫一声,嘴上却犹不认输。“能得姑娘这纤纤玉足一踩,小生三生有幸啊!”“疯子!”她忿忿抛下一句,旋身离去。

 书生笑笑地追上来,伸手扣住她皓腕,她又惊又怒,反手就甩了他一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书生呆了。

 “放开我!”她怒斥。

 着生回过神来,嘻嘻地笑。“姑娘脾不小啊,够呛辣,在下就好这味儿!”

 “你…”她抬起头来,又想赏他一耳光,这回却被书生抢先制住了,紧紧握住她双手不放。

 她挣扎未果,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一记硬实的拳头迅如闪电地劈来,将那登徒子击倒在地。

 香雪讶然回眸。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出拳重击书生的人正是朱佑睿,他满脸阴沉恼怒,可看在她眼里,却是英姿焕发。

 “怎么样?没事吧?”他焦急地问她。

 她摇‮头摇‬,鼻头倏地发酸。

 没他在身边护着,她只能独自坚强,可一旦见到了他,满腔的委屈便不由自主地倾溢,泪光在眼里莹莹闪烁。

 他似乎看出她的委屈,眉头一拧,将她拉到身后,抬腿又重重踢了那个书生几下,踢得他浑身疼痛不已,哀哀求饶。

 “我们走!”解决了登徒子之后,他看都懒得多看一眼,径自握住香雪的手,牵着她离开。

 大手包覆着柔荑,温热着彼此。

 她一时心慌,直觉想挣开他的手,他却紧紧握着不放。

 “这样才不会走失。”他低声解释,很是淡定的口吻,她却能从他脸上看见一丝隐微的局促。

 她微笑了,敛眉低眸,乖乖地颔首。“嗯。”“刚刚你打了那家伙一耳光?”他忽然问道。

 她一怔,不觉微微感到羞赧,她方才那样子是太泼辣了些。

 “打得好!”他赞道。“没想到你也有脾气。”

 他称赞她?

 香雪惊愕地扬眸,映入她眼里的,是一张含笑的俊颜,隐隐勾勒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温情。

 这一刻,她恍然领悟,她的心早已不属于自己。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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