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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断了兄弟情义,毁了爱情情分
 亲的衣兜里发现了蛛丝马迹,曾跑到市府里跟父亲大闹!一时间市府大院里传得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可人们碍于市长的面子,也只是在背后说说而已。不久,她就调走了…听到这个名字后,李冬冬沉默了一会儿,语气也跟着软下来了,她嘴里嘟哝了一句,说:“她找你干什么?”

 冯家昌说:“你不要多问了。总而言之,我做的是和稀泥的工作。”

 李冬冬抬起头来,问:“怎么,她想要挟我爸?”

 冯家昌想了想,说:“目前还没有。”

 说着,说着,李冬冬又警觉起来了:“那她找你干什么?她怎么会认识你?”

 冯家昌说:“我也正纳闷呢。下班时接了一个电话,说大门口有人找。”

 李冬冬迟疑了一下,问:“她,怀孕了?”

 冯家昌说:“你不要问,你别问了。这又不是什么光彩事。”

 这时候,一向很“现代”的李冬冬竟然骂起来了,她咬牙切齿地说:“看起来,这个女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冯家昌说:“论起来,我们算是下辈人。老人的事情,我们还是不要多干涉吧。你说呢?”

 李冬冬突然问:“她长得漂亮吗?”

 冯家昌漫不经心地说:“还行,还行吧。”

 李冬冬说:“什么叫还行?还行是什么意思?”

 冯家昌说:“还行就是不错呗。你想,那是你爸看中的人,会有错?”

 李冬冬终于绷不住,“儿”地笑了,说:“你就坏吧。”

 警报解除了。冯家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他去打了一盆热水端过来,蹲在沙发跟前,说:“‮姐小‬,把脚伸出来吧,好好泡一泡。”

 李冬冬把两只小脚伸进盆里,一边还埋怨说:“气死我了,这么晚还不回来。打电话也找不到人。后来还是人家侯参谋告诉我,你被一个女的叫走了…”冯家昌嘴里的牙“咯”了一下,一边给李冬冬脚,一边轻描淡写地说:“这事不便说,可他看见了。”

 李冬冬郑重地吩咐说:“爸的事,你不要跟人说。”

 冯家昌回了一句:“我知道,这人多事。”

 躺在上的时候,冯家昌浑身像是瘫了似的,觉得很累很累!他本来想长长地叹一口气,松了那绷得太紧的神经,可他又怕李冬冬会看出什么来,就硬是把那口气憋回去了。本来,家是可以口气的地方,可哪里是你的家?

 在城市里。要想堂堂正正地做一个人,太难了!不是你不想做人,是你没有做人的资本。他想,谁不愿活得诚实,那孙才不愿呢!要是喜欢什么就说什么,看什么不顺眼,你就说出来,那有多好!可率是有条件的,也是要付出代价的。问题是,你付得起吗?对于某些人来说,“诚实”就像是一个不平等条约。上级要下级诚实,可下级为什么不诚实呢?假如诚实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人见人爱,他还有说假话的必要吗?有一句古话说得好,“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这是一语道破天机!人们动不动就把“诚实”当做一种品质,可诚实是品质吗?当你面对敌人的时候,你能“品质”吗?当你面对朋友的时候,你能“品质”吗?其实,在人世间能够流通的话语,大多是半真半假。全真不行,你不可能全说真话,要是全说了真话,这个世界就麻烦了。你也不能全说假话,你要是满嘴谎言,也就没人信了。说假话也是一门艺术,一般都是“三七开”或“四六开”还有“九一开”的,像今天晚上,他说的假话就是“九一开”“九一开”就是九分真话里包裹着一分假话,这就像是真瓶装假酒,所有的细节都是真的,只有包在里边的那个“核”是假的。这个假近乎于瞒天过海,可这个假是无法证实的。他知道,像这种事情,作为女儿的李冬冬是不可能去查问父亲的,永远不会。有时候,他真羡慕李冬冬的率,高兴了,就抱着你亲个没够。不高兴了,就敢把拖鞋甩到你的脸上,就敢让你滚!你敢说让她滚吗?房子是人家分的,家具是人家置的,你一个从乡下出来的穷小子,凭什么让人家滚?到头来只能是你滚。

 他记得很清楚,自搬家之后,有那么几次,凡是他穿着便装回来,市‮府政‬家属院看大门的老头总要拦住他盘问一番,好像他脸上天然地就写着一个“贼”字似的!后来还是一个人对那老头介绍说:“——这是李市长的女婿。”那人此后才不再问了,见了他,还一次次地点头。女婿,女婿是什么,那能是一个人的名字吗?!那天晚上,他在镜子前站了很久,他要看看这张脸,怎么就是一张没有“‮份身‬”的脸呢?!

 躺在上,默默地望着自己那疲惫的灵魂,冯家昌知道自己是想说真话的,他太想“真”了!可他目前还没有“真”的资本,他渴望有一天他能“真”起来。可是,在灵魂的深处,他还是有欠缺的。刘汉香就是一道迈不过去的坎儿。他是欠了她,这没有话说。可面对危机的时候,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他只有自保。好在刘汉香大仁大义,并没有跟他过不去。不然的话,他就完了…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就一揪一揪地疼!天冷了,人生地不的,也不知道她住在什么地方?

 …人在上,心却走了,那“心”是多么愿意跟她走啊!

 他睁着两眼,听着自己的心跳声,还是忍不住地叹了口气。这时候,李冬冬偎过来,小声问:“你怎么了?”他说:“没怎么,睡吧。”她突然说,“…你是不是嫌我丑?怀了孕的女人都丑。”他说:“没有。没有。”她说:“真没有?”他说:“真没有。你正怀着孩子呢。”她说:“对不起,我态度不好。可我一个人在家,太寂寞…”他说:“我知道。快睡吧。”她就撒娇说:“我,我睡不着,你抱抱我。”冯家昌就往前凑了凑‮子身‬。可她又说:“了,你了抱我。”冯家昌只得把睡衣了,光出‮子身‬来,而后弯成一个弓形,抱住了那个的“大冬瓜”他就这么弯着,近又近不得,远又远不得…真累呀!可李冬冬仍不满意,李冬冬说:“你这人,怎么木头似的,一点情调都没有。”他就伸出手来,就像哄孩子似的,轻轻地拍着她,拍拍,再拍拍…一直到把她拍睡为止!

 第二天早上,当他醒来的时候,李冬冬抱怨说:“你这个人,真是的。夜里呼呼噜噜的,还不停地说梦话…”

 他心里一惊,说:“我说什么了?”

 李冬冬不屑地说:“你还能说什么?老是麦秸垛、麦秸垛,翻来覆去就是个麦秸垛…想家了?”

 他淡淡地说:“是,想家了。”

 李冬冬“哼”了一声,说:“从明天晚上起,咱分吧。”

 冯家昌一时不明白她的意思,说:“分?怎么分?”

 李冬冬说:“你说怎么分?你这个人…我的意思是说,分开睡。”

 冯家昌又是一惊,说:“为啥?”

 李冬冬没好气地说:“你没听书上说吗,怀孕期间,人家的胎教是音乐。是肖邦,是莫扎特!你儿子呢,听的是呼噜加麦秸垛!…”

 冯家昌闷了片刻,说:“行啊,怎么都行。”说着,他扭身进了洗脸间。

 在洗漱间里,冯家昌对着镜子用力地拍了拍脸,对自己说:不管怎么说,出了门,你还得笑,你还得打起精神来。你没有选择,你必须战斗。

 人也是植物

 那么,你相信不相信机缘呢?

 刘汉香没有想到她会碰上老梅。在这个城市里,除了那个“他”刘汉香一个人也不认识。这就像是把一个河沟里的小鱼儿扔进了大海,在呛了几口海水之后,她实在是不知道还会碰到什么…结果是她碰上了老梅。

 这个老梅大约有六十来岁的样子,个子瘦瘦高高的,头上戴着一顶发了白的蓝帽子,穿着一身很旧的中山服,两只胳膊上还缀着蓝布做的袖头。他慢地走在园艺场的林子里,每当他走过一棵树的时候,他就会停‮身下‬子,喃喃地对树说:“你好啊,兄弟。你好。”接着,当他走到一棵小树前的时候,他会拍拍那树,亲昵地说:“你好啊,年轻人,你好。”而后,他会不时地扬一扬头上的破帽子,跟遇到的每一棵树打招呼…那神态实在是跟一个精神病患者也差不了多少。

 刘汉香就是在园艺场的林子里遇到他的。她在这座城市里。整整游了‮夜一‬!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几乎是因了一个说不出口的原因,错的,使她顺着马路一步步地走进了这个设在郊区的林科所…等她方便过了之后,她居然喜欢上了这个幽静的、地上落满黄叶的园艺场。她在一棵银杏树下久久地伫立着…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个苍老的声音,那声音说:“孩子,你怎么这么忧伤呢?”

 蓦地,她转过脸来,看见了站在她身边的老梅。那一句“孩子…”就像是打开了一道闸门,她竟然一下子扑在了老人的怀里,呜呜咽咽地哭起来了。

 老梅说:“我知道,你是想跟树说说话。人都有烦心的时候,烦了,就跟树说一说。树也有心,树比人好。”

 哭了一阵,心里好受些了,刘汉香说:“我要变成一棵树就好了。”

 老梅说:“你变不成树。树从不流泪,你见过树流泪吗?”

 刘汉香说:“树不是人种的吗?”

 老梅说:“最早的时候,树不是人种的,树是大自然的馈赠。人一代代地砍树,所以上天才罚人种树,人离不开树。”

 刘汉香就问:“老伯,你,你是干什么的?”

 老梅说:“我嘛,我就是一个种树的。”

 此后,使刘汉香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么近的人,甚至可以说是贴骨贴的近人!怎么会一下子就成了陌路?而萍水相逢,仅仅是一面之,又怎么会一下子融洽到无话不说的程度?!而且,她这样一个单身的姑娘,面对一个老男人,怎么就敢在这个林科所住下来了…说起来,这真像梦里一样。也许,他们两人都需要一个对话者,一个不知底也不用着意防范什么的对话者。

 也是住下之后她才知道,老梅曾经是这个林科所的所长。老梅在园艺场后面有一个很大的院子,院子里摆满了栽种在盆子里的植物,那些盆景或大或小,千奇百怪,那些栽在盆子里的植物也各有各的造型,各有各的姿态,一处一处都曲曲虬虬…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微缩了的小型植物园。

 当刘汉香呆呆地看着院中的这一切的时候,老梅却淡淡地说:“不用看了,这是我犯下的又一个错误。”

 刘汉香说:“错误?”

 “是,错误。”接着,他说,“姑娘,我实话告诉你,我并不是一个好人。我一生犯过许多错误…”

 听了这话之后,再看那一处处盆景,刘汉香就觉得这院子里的植物冷清的,像是很久没人管理了,长荒了,的确是有些废园的味道…可她仍是不能理解,那些盆景,看上去一个个造型都是很奇特的,怎么会是错误呢?不过,这老头说话的语气,倒是让她觉得亲切。他居然说他不是一个好人?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这样一位老人,还是林科所的所长,他竟然会擀面条!这顿午饭是他自己做的,他不让她手,自己亲自下厨房和的面,擀的面条。当刘汉香要去帮他的时候,老人说:“和面、擀面、切面都是很幸福的事情,你不要剥夺我的幸福好不好?”

 听他这么一说,刘汉香不由得笑了。

 老人的刀功很好,面切得很细。没用多少时间,两碗热腾腾的鸡蛋面就端上来了,上边漂着一层油浸的葱花。也许是饿了,刘汉香吃得很香。吃饭的时候,老人告诉她说:“孩子,我看你是个善良的人。一个人善良不善良,从眼睛里是可以看出来的。可你心里有伤。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就留下吧,在这儿多住几天。况且,你跟我这个老头投缘的。咱们也可以说说话。”接着,老人又说:“话是有毒的。有时候,声音就是一把看不见的刀子,它会伤人。特别藏在心底里的话,人是不能说的。你给人说了,会惹很多麻烦;所以,只能给生人说。其实,所谓的陌生,只是一种距离,就像是一棵树与另一棵树,双方不在一个空间里存活,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就不会受到伤害。”

 不知为什么,刘汉香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老头。这老头说话怪怪的,可他睿智、旷达。也许是长年跟植物打交道的原因,他的话语里含有一种超凡脱俗的飘逸!同时,她也看出来了,家里就他一个人,孤的。

 在林科所的这些日子里,黑夜是长了眼睛的。那些黑夜是由话语组成的,从心底里出来的话语成了夜的眼,一颗心看着另一颗心,一脉一脉地动着,显得平和,达观,润。当往事进入回忆的时候,它又像是一把被生活磨秃了的刀子,已没有了伤人的杀气,是钝出来的宽厚。不知怎的,这心一下子就松下来了。话是开心的锁,两个陌生人围坐在炭火前,开始了心与心的靠近。刘汉香自然是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事情告诉了老人,就像是一个孩子面对陌生而又睿智的父亲;老人呢,更是敞开心扉,把能说的和不能说的,全都一股脑儿地端出来了…

 老人说:“平心而论,早年,我们都是有理想的人。说起来,我也是一个农民的儿子。解放后才上的大学,那时候大学生还很少,物以稀为贵,可以说是凤麟角吧。我是学林业的,一九五七年大学毕业。一个学林业的,本是种树的料,可我毕业之后并没有去种树,你猜我干什么?砍树,一毕业就去砍树。我一九五七年毕业,一九五八年刚好赶上‘大跃进’,全民大炼钢铁,那时候的口号是‘千军万马齐上阵,一天等于二十年,赶英超美!’于是我就跟着去砍树了。我整整地砍了一年的树,那时候人就像蚂蚁一样黑地扑进林子里,砍光了一个山头!由于我表现好,还发明了一种叫做‘顺山倒砍树法’,一下子把自己‘砍’成了一个模范人物,入了提了干,成了一个积极分子了。这些话,一般情况下,我是不会说的。说它干什么?说出来丢人的。其实,说白了,人也是植物。每个地域都有它特殊的植物和草木,那是由气候和环境造成的。人的成长也是由气候来决定的。我所说的气候,是精神方面的,指的是时代的风尚。什么样的时代风尚,产生什么样的精神气候,什么样的精神气候,造就什么样的人物。开初的时候,我也是想一心一意报效国家的,可没想到,我成了一个砍树的人…你要说发疯,也不是一个人的问题,只能说老老少少都疯了,为了炼钢,为了赶英超美,就我所在的那个地区,所有的树都砍光了,砍得一棵不剩,这能是哪一个人的问题吗?”

 接着,老人说:“我这个人是办过一些坏事的。所谓的好事坏事,也是过后才看清的。当时并不那样想,当时认为是‘挽救’…就是砍树那年,我当过一阵子青年突击队长。记得是一天傍晚,收工的时候,我把所有的队员集合在一起,开始点名。那时候是军事化管理,上工下工都要点名,结果发现少了两个人,一个是张秋雁,一个是王心平。秋雁是女的,王心平是男的,他们都是我的大学同学。那时候我年轻气盛,也认为自己‘为人正直’,就下令全体队员去找…结果一找就找到了,两人正躲在一棵大树的后边抱着亲嘴呢。往下就不用说了,当晚就开了他们两人的批斗会,这个批斗会是我主持召开的,让他们两人站在会场的‮央中‬,整整批了他们大半夜…那晚批斗会的口号就是两个字:无。那时候,不光我一个人觉得他们无,可以说,所有的人,都认为他们很无。大家把他们两人围在中间,那时候开斗争会叫做‘过箩’,就是一群人围着,你从这边把他推过来,我从那边把她搡过去…后来,天亮的时候,张秋雁就不见了,于是就再发动人去找,结果是她挂在了一棵树上!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一棵歪脖树,她的眼瞪得很大,目光里一片惊恐…那个王心平,是个六百度的近视眼,后来补上了一顶右派的帽子,下放到他老家去了。走的时候,他哭着说,我要早知道,就不亲那个嘴了,就那一口,这十六年学白上了,我是带‘帽儿’(右派帽子)归呀!现在想来,不就是谈个恋爱吗,值得这样?我要说的是,当一个民族都发烧的时候,泼上一盆两盆凉水是不起作用的。认识也是要有过程的。那是一个提倡斗争的年月,几乎没有一个人不参加斗争的,不是斗争者,就是被斗者,没有例外。这就是那个时代的精神气候。在这样的气候里,你要进步,只有斗争。你想,我是一个农民的儿子,好不容易才上了大学,吃的是助学金,我是一定要进步的,我生怕自己跟不上时代的步伐,就事事冲在前头,一下子就成了这个气候里的活跃分子…”

 老人说:“后来我一直都是积极分子。我是个不甘落后的人,事事都要抢在前边。所以,在那些年月里,有那么一段,我是很红的。我办的第二件坏事,是在‘文化大革命’当中贴了一张大字报。那时候大字报铺天盖地,整个中国就是一个大字报的海洋,人人都贴大字报…不料,就是这张大字报惹出了事端。一个对我最赏识的老领导,在我贴了这张大字报之后,跳楼‮杀自‬了!当然,在那个时候,一个‘走资派’,死了也就死了,那时候叫做死有余辜,也没人说什么,可这件事一直是我的心病。其实,我那张大字报也没揭发什么,就写了一件小事,写他吃蒸馍剥皮…说实话,在我心里,也还有保护他的意思,因为别人写的问题比我写的严重得多,那时候写什么的都有,有写他是历史反革命的,有写他是国民特务的,有写他搞‮女男‬关系的…多了。我也就写了他生活上的一些小问题。我是在乡下长大的,有一次,我看他吃蒸馍剥皮,我真的非常吃惊。他是一个九级干部,资格很老,可他吃蒸馍剥皮,这也是事实。可就算是吃蒸馍剥皮,也罪不至死,是不是?可他就那么死了,当天晚上,他从被关的那栋楼房的窗户里跳了出去。那座楼是学院的标志建筑,还是在他的主持下盖的,刚盖好,‘文化大革命’就开始了,那楼一共七层,他从最高处跳下来,就摔在楼前的水泥地上…我想,这是饿人与包子的故事。在吃前八个包子的时候,他都不,到了第九个包子,他了。也许,是我让他伤心了。别人贴大字报,贴就贴了,无论说什么他都还能住,可我是他一手培养的,连我也贴了他的大字报,他就彻底绝望了。‘文革’后期,他家里的人到处告状,说是我把他死了,我也因为这件事被审查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时候,我一直不服。现在想来,我的确是有责任的。也许,就是我把他死的…”

 当老人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沉默了很久。而后,他用火钳子拨了拨土盆里的炭火,接着说:“这件事,我一直不清不楚地背着。后来,我离开了原来的岗位,就下放到这个林科所来了。那时候,我已不愿再跟人打交道了,于是,我选择了树。我本来就是学林业的,可二十五年之后,我才找到了树。就在我找到树之后,我又犯下了第三个错误。”

 老人说:“来到林科所之后,离开了原有生活轨道,我就像是一条鱼被人甩在了干岸上,有很长时间不适应。生活是有惯性的,在斗争的环境里泡得久了,猛一下来到这么一个清静之地,当我重新面对树的时候,真的不太适应。这并不等于说我没想清楚,我还留恋什么官位,不是的。那时候我已想得很清楚了…可是,人就像火车一样,你一直朝着一个方向开,而后突然刹车,那‮大巨‬的惯性仍然会带着你往前冲,它不管你怎么想,也不管你愿意不愿意…这就是惯性。你已经看到院中的那些盆景了,那就是我犯下的又一个错误。那也是离开斗争之后,斗争的信号仍然在脑海里起作用的结果。不与人斗,就与树斗。要是说得更难听一点,不让你收拾人了,就收拾树。那时候,我利用当所长的便利条件,让人从山里挖了一些树根,搞了一院子盆景,当那些树长出枝条的时候,我就用铁丝把它们一道道地捆绑起来,弯弄曲,今天这样,明天又那样,人为地搞成各种各样的造型…开初的时候,我还沾沾自喜,觉得这就是修身养、陶冶情。可是,突然有一天,早上起来,我看着这满院的‘扭曲’,那折、那弯、那捆、那绑,全、全都是病态呀!那不是植物的正常生长状态,那是一个一个的痛苦哇!树就是这样长的吗?…”

 老人说:“后来,当我检索自己的时候,我发现,我身上是有‘穷气’的,那个‘穷’字一直伴随着我。人一穷,志必短。那所谓的‘进步’,只是一种藏在内心深处的图谋罢了。对于人的生存来说,是气候决定导向的。在你面前,我并不是想为自己辩护什么。我要说的是,我一直是一个跟着走的人。从大时间的概念说,过程是不可超越的。也就是这些年,一个民族都醒了,我也醒了。不经过一些反复,人是很难认识自己的。况且,还有思维的惯性,那惯性也是很可怕的…当年,在‘文革’中,我和我的女人斗了很多年,斗得很辛苦,也很虔诚。那时候,就在家里,我们俩对着主席像辩论,你一派,我一派,两种观点进行辩论,而后是互相揭发,老天,揭着揭着就觉得自己不是个人了…那会儿,我们两个还互相比着背语录,你背一条,我背一条,背着背着,一激动就背错了,错了就对着主席像请罪,一次次地鞠躬、请罪。在那些日子里,她几乎天天让我请罪…互相之间已没有了爱,只有恨。而后,我们就分手了。从此,我成了一个孤家寡人。现在想来,那所谓的‘家庭革命’是多么滑稽,又是多么的可怕!在那个年代里,人们都渴望纯粹,可纯粹的结果却走向了极端。真是不敢想啊!…”

 老人说:“现在,时代的气候变了,人也会跟着变。我成了一个种树的人,我喜欢树,树就是我的亲人。那时候我们有那么多的理论,现在想来,吃饭,过上好日子,才是最好的理论。”接下去,老人竟用求告的语气说:“孩子,种树吧。树是人类的天然庇护。你想一想,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树,会是什么样子?树是氧之源,也是水之源,是人类呼吸的根基,是大地之上的唯一可以给人类带来好处,而无任何不利因素的植物…你要是想种树,就来找我,找我吧。”

 刘汉香默默地望着老人,说:“树?”

 老人肯定地说:“树。”

 刘汉香像自言自语地说:“树能给人什么呢?”

 不料,老梅一下就火了,说:“树能给人什么?我告诉你——一切!吃的、住的、用的,一切的一切!在某种意义上说,树是生命之源!”这时候,老人的眼亮得就像是两盏灯!他喃喃地说:“孩子,你要是有耐心,就听我给你讲讲树吧。你想听吗?你愿不愿听?你不怕我唠叨吧?树…”

 刘汉香被打动了,她郑重地点了点头。可是,紧接着,她说:“老伯,我有一个条件,你能答应吗?”

 老梅说:“你说,你说。”

 刘汉香说:“我想当你的学生,在这里跟你学一年,就学植物,学种树。可以吗?”

 老梅望着她,说:“一年?”

 刘汉香说:“一年。我可以给你做饭,给你洗衣服,打扫卫生…这就算是我的学费,成吗?”

 老梅沉片刻,说:“还要加上一条。”

 刘汉香望着老人,迟疑了一下,说:“你说吧,只要是我能做的!”

 老梅说:“——听我唠叨。你还不能烦!”

 刘汉香笑了,说:“成。”

 老梅说:“那就一言为定?”

 刘汉香说:“一言为定。”

 一把笤帚的力量

 冯家昌病了。

 这么多年来,冯家昌从没请过一天假,也没敢害过一次病(农家子弟,正是“进步”的时候,害不起病啊),就是偶尔有个头疼脑热的,咬咬牙也就过去了。可是,在如此关键的时刻,他觉得他应该“病”一下。

 这病也不完全是装的,他确实是有些心力瘁!近段日子以来,他几乎天天晚上睡不着觉,常常是瞪着两眼直到天明。是啊,漏总算堵上了,还会出什么问题呢?他分析来分析去,为了那个职位…心焦啊!

 他知道老侯还在活动,老侯一直没有停止活动!

 这一次,老侯把他的看家本领都使出来了。他几乎天天晚上往一、二、三号首长家跑,不断地施展他那“打耳”的绝技。更为要紧的是,突然有一天,四号首长家来了一位小保姆,那小保姆是个四川姑娘,这姑娘长得很秀气,俩大眼忽灵灵的,很讨人喜欢,首长的夫人特别满意。不用说,这一定是老侯推荐的。还有消息说,那其实是老侯四川老家的一个表妹!据说,就在前天晚上,已退居二线的赵副政委去了五号首长的家,老头是拄着拐杖去的。在更早的一些年份里,五号首长曾是赵副政委的老部下。可以想象,老上级屈尊去看昔日的下属,那一定是游说什么去了。于是,就有风声传出来了,说政委说了,这么多年了,猴子也该动一动了…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冯家昌能不急吗?!

 冯家昌也不是没有行动,只不过,他行动的方式跟老侯不同罢了。他是把事情分做三步走的。首先,他跟远在京城的老首长写了一封信,详细汇报了自己的工作情况。这样的信,他原打算写三封,就是说先投石问路,继而是“心”接着再谈自己的问题,期望他能在最关紧的时刻打一个电话。这个电话打早了不行,打晚了也不行…可是,就在他刚要写第三封信的时候,老首长突然患病住进了医院。在这种情况下,个人的事情就没法再提了。冯家昌心里清楚,一个重要的砝码,就这么失去了。他心里不由得暗暗地埋怨说,老首长啊,你病得可真不是时候!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他采取的第二步行动,是主动凑上去给动员处帮忙。动员处的小马,马干事,人是很灵的,就是笔头子差了一点,他说他啥都不怕,就怕写材料。过去,每逢写“材料”的时候,小马总是让他帮忙看一下,提提意见什么的。可这一次,时逢年底,动员处要写总结的时候,他就凑上去了,很主动地去给小马帮忙。而且,还不辞劳苦地帮他跟各县的武装部打电话,统计数字…小马对此很感激,还专门要请他吃饭。可是,小马并不清楚,他这样做是另有用意的。趁着给小马帮忙的机会,他详细了解了动员处历年的工作情况。而后,他一连熬了几个晚上,呕心沥血,终于写出了一篇题为《动员工作的新思路》的文章。此文他一共打印了四份。一份直送军直系统的《内部通讯》,另外三份通过机要处的小郭送给了一、二、三号首长…为了不漏一点风声,他先是以李冬冬的名义,给打字员小黄送了一套进口的化妆品;接着,给机要员小郭了一条三五烟;而后,又托人给《内部通讯》的编辑老戴捎去了一幅名画。老戴这人不吸烟不喝酒,酷爱收藏字画(这幅名画是从李冬冬父亲那里要来的),条件是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近期刊登出来。在电话上,他对老戴说:“戴主任,那个那个那个,收到了吗?噢,那就好。真迹,绝对是真迹!…戴主任啊,托你那件事,十万火急!拜托了,拜托拜托…”待这篇文章登出之后,可以说墨汁未干,冯家昌就以航空邮件的方式,快速地寄给了李冬冬在大军区的一个叔叔,期望他能在最佳时机(既早不得,也不能太晚),以简报的形式批转下来——他知道,由上边批转下来的简报,首长们是都要看的!

 冯家昌采取的第三步行动,就有些卑劣的成分了。他本来不想这样做,也曾经犹豫再三,可他实在是太想得到这个职位了!于是,他孤注一掷,背着李冬冬,硬着头皮去找了他的岳父。李冬冬的父亲是一个外表沉闷、而内心却极为丰富的人。像他这样做了几十年官的老知识分子,在感情上,多多少少都是有些纠葛的…前些日子,一个偶然的机会,冯家昌撞见了岳父的又一个秘密。就此,他判断,岳父与那个人早已不来往了。所以,冯家昌存心要利用的,正是这一点。

 那天下午,在李慎言的办公室里,冯家昌站在那里恭恭敬敬地说:“爸,有件事,我得给你说一下。”李慎言坐在一张皮转椅上,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说:“啊?——噢。说吧。”这时候,冯家昌停顿了一下,像是有难言之隐似的,了口气,说:“有个叫严丽丽的女子,她找了我一趟。她说,她说她认识你…”李慎言拿起一份文件看了两眼,而后,随手在“同意”二字上画了一个不大圆的圈儿,龙飞凤舞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片刻,他又拿起一张报纸,就那么漫不经心地翻了几面;接着,端起茶杯,吹了一下漂浮在上边的茶叶,抿了那么两口,突然说:“你过来。”冯家昌怔了一下,忙走上前去,站在了办公桌的旁边。李慎言指着报纸说:“这上边有个字,你认得吗?”冯家昌凑上去看了看,他本想说不认识,本想“虚心”地请教一下,可那个字也太简单了,那是个“妙”字…冯家昌不好说什么了,就吐吐、虚虚实实地说:“——妙?”李慎言“噢”了一声,又说:“知道这个字的意思吗?”这么一问,冯家昌倒真是被问住了,什么是“妙”?他还从来没想过。他探身看着那个字,心里暗暗揣摸,此时此刻,这个老岳父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这时,李慎言轻轻地“哼”了一声,说:“不知道吧?我告诉你,从声音上说,它是春天的意思——叫嘛。从字面上说,它是少女的意思——妙不可言哉——少女是也。”

 话说到这里,冯家昌就不得不佩服了。他想,姜还是老的辣呀。什么叫大器?这就是大器。什么叫涵养?这就是涵养。什么叫临危不,处变不惊,这就是呀!往下,他甚至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愣愣地站在那里,竟有了一脚踩在棉花包上的感觉。

 这时候,李慎言站起身来,顺势抿了一下头发,就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踱起步来…而后,他突然站住了,就那么背着双手,旁若无人地望着窗外。在冯家昌看来,仿佛有一世纪那么久了,他才像蹦豆子似的,蹦出一句话来:“人生有七大妙处,你知道吗?”

 冯家昌觉得自己越来越小了,他头上都有点冒汗了,喃喃地说:“不知道。”

 又过了很久,李慎言又蹦出一句话:“年轻,年轻哇。”

 有那么一会儿,冯家昌觉得自己这一趟实在是来错了。岳父站在眼前,就像一座大山似的着他,得他一直不过气来。他很想反击一下,可他找不到力量…他觉得自己很像是一个闯进来又当场被人捉住的小偷!

 李慎言根本不看他。自他进了办公室之后,李慎言一次也没有正眼看过他。就是偶尔瞥他一下,也是余光。但是,在最后时刻,李慎言还是说话了。李慎言背对着他,没头没脑地说:“…找你干什么?”

 冯家昌急忙回道:“说一个兵。”

 沉默。而后问:“谁要当兵?”

 冯家昌说:“严丽丽的一个亲戚。”

 李慎言淡淡地说:“不就一个兵吗,办了就是了。找我干什么?”

 冯家昌不语。他想说,我有难度。他想说,我不在位上,办不了…可他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在某些场合,沉默也是艺术。两人都不说话,就这么沉默了很久很久。终于,李慎言说:“你有什么事,说吧。”

 仿佛是特赦一般,冯家昌吐吐、急急忙忙地就把那件事说出来了…他期望他能给周主任打一个电话。虽然说是亲戚,他要是亲自打一个电话,那就不一样了。

 这时候,李慎言默默地摇‮头摇‬,又摇了‮头摇‬,默默地说:“——冬冬这孩子,怎么会看上你呢?你跟她不是一路人嘛。”

 冯家昌像挨了一砖似的,可他一声不吭。这时候,他才有些怕了,他怕万一李慎言再去问那个严丽丽,他就…完了。虽然他知道他们已经分手了。但是,万一呢?就这么想着,他头上出汗了。可他知道,他得住,既然说了,就再也不能改口了。

 这时候,李慎言突然正言厉地说:“你以为我是一个狗苟蝇营的人吗?”

 冯家昌像个傻子似的,嚅嚅地站在那里…

 接着,李慎言缓声说:“小道消息,不足为凭。人,还是要讲品格的…你是有才的,但,不要去做狗苟蝇营的事情。”

 到了最后,李慎言并没有给他许什么愿。李慎言只是摆了摆手,说:“你去吧。”

 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冯家昌心里有些沮丧。他不知道他的这次“讹诈”是否成功,他也是点到为止,没敢多说什么。再说,他知道的事情也实在有限…可就感觉而言,他觉得这个电话,他会打的。

 过了没几天,周主任就把他叫去了。政治部的周主任把他叫到了办公室,很严肃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说:“我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病了?休息几天吧。”

 冯家昌刚要说什么,可周主任挥了一下手,把他截住了。周主任说:“我批你三天假,回去休息吧。”

 周主任是从不说废话的。周主任这人心机很深,他这样做,一定是有用意的。于是,他就“病”了,一“病”病了三天。

 到了第四天,当他上班的时候,他的动员处处长已经批下来了,正团职。

 后来,机关里有了一些传闻,说是他的处长职位是“一泡热”解决问题的!这有些滑稽,也有些嘲讽的意味。可是,这里边的确有必然中的偶然因素。过后他才知道,他“病”的那几天,正是研究干部的最关键时刻。据说,当研究到动员处的时候,他和侯参谋的情况被同时提出来了,两边的意见也几乎是旗鼓相当,首长们各有各的看法,在工作上,冯家昌略强一些,这有上边的“简报”为证;可是,在感情上,他们则更倾向于用侯参谋…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主持会议的(因一号首长外出)二号首长走出了会议室,到走廊的厕所里撒了一泡。没有想到,厕所里脏兮兮的…脏得简直无法下脚!于是,二号首长回到会议室后大发雷霆,说了很多气话。就在这时,周主任说话了,他说:“我知道什么原因了。”二号首长就追问说:“什么原因?”周主任说:“冯家昌请病假了。”二号首长还是不明白,说:“这个、这个冯家昌…跟厕所有什么关系?”周主任说:“多年以来,这个楼上的所有厕所、楼道,都是人家冯家昌打扫的,天天如此…”有人就问:“谁?”周主任就说:“小冯,冯参谋。”一时,形势急转直下,会议室里一片沉默。这个“多年以来”给领导们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是呀,那不是一天两天,而是数年如一,所有的楼道、厕所都是人家冯家昌打扫的!过去,首长们并不知道这些,可他们知道楼道和厕所里总是干干净净的…现在,冯家昌突然“病”了,厕所的卫生问题就一下子凸现出来了。于是,主持会议的二号首长当场拍板,一锤定音!

 这样的事情,实在是让人意外,几乎可以说是四两拨千斤!要细说起来,这里边藏有很高的智慧含量!在这件事情上,冯家昌知道,周主任功不可没!可是,听了这样的结果,冯家昌心里很酸,是酸到底了,他一下子就闻到了那么多人的味!是啊,他数年如一,打扫了那么多年的卫生,却是由于这一“病”、一“”才被发现的,他真想大哭一场!

 不过,在这件事情上,最伤心的还是老侯。老侯真是伤透了心!老侯在一气之下,竟然毁了他的打耳工具,立时就写了要求转业的报告…临走之前,老侯把冯家昌约到了一个小饭馆里,含着泪说:“兄弟,我要走了,祝贺你呀!”

 到了这个地步,胜负已见分晓。一时,冯家昌心里也酸酸的。他端起酒杯,掏心窝子说:“老哥,感谢你多年的关照。是我对不起你,兄弟给你赔罪了!”

 老侯说:“兄弟,话不能这样说。人,都有私心。谁不想…哎,格老子的,不说了,喝酒。”

 这时候,冯家昌哭了,他哭着说:“老哥,你多包涵吧。我兄弟五个,一个家族的使命都在我肩上扛着呢…”

 老侯拍了拍他,说:“理解,我理解。格老子的,我也是农民的儿子呀…兄弟,开初的时候,为这个职位,我也伤过你呀…”

 冯家昌就拦住说:“不说了,喝酒,喝酒。”

 往下,两人就一杯一杯地干…待连喝了几杯之后,老侯突然说:“兄弟啊,人生如棋局,人算不如天算哪。我给你一个实底吧。你千万不要以为你的提拔是因为‘一泡’。你要是真这样认为,你就大错特错了。”

 听老侯这么一说,冯家昌怔住了。

 老侯说:“其实,事情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简单。这个会,主要是因为一号首长的工作变动带来了一系列的变化。你知道,一号首长马上就到年龄了,快退了。他本打算退到一个靠海的地方,于是就去找了一位同级首长,可那位首长当时没有答应他。于是,一气之下,他就直接给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首长打了电话。就是这个电话,使整个事情起了一连串的变化。你知道吗?二号首长并不是去撒,他突然离开会议室,是接电话去了。接了那个电话之后,事情才突然起变化的…老弟呀,如果不是那个电话,你坐的这个位置,就铁定是我的了。大风起于青萍之末呀!”

 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的确是让人难以想象的。冯家昌听得一头雾水。可是,他已经不愿再给老侯多说什么了,不管怎么说,天也罢,地也罢,他总算得到了这个位置。至于过程,那的确不是他能左右的。

 可平心而论,他知道,部队是不会埋没人才的。只要你真有才,只要你好好干,该忍的忍住,早晚还是会受到重用的。再说了,凭他多年的体会,部队的确是个大熔炉,部队是锻炼人的…当然,这些话,他不会对老侯说,就是说了,他也未必能听进去。

 往下,当务之急,他要谋划的,就是老二、老三们的事了…

 于是,他含含糊糊地说:“喝酒。喝酒。”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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