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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若非如此
 他成了朝堂最让人头疼忌惮的刀笔吏,一双手,一张嘴,不知将多少人扯落高台,进阴冷‮腥血‬的廷尉狱。

 督察百官者,当清正廉洁,绝无私心。季慎之为官多年,始终活得一丝不苟,全无错处,他的声誉极好,门生也极多,谁也不会想到,最正直的脊梁也会为权势金银倾斜,最冷静公正的眼睛,也会被无尽的利益蒙蔽,他弹劾过的大臣,竟有无辜之人,他指证过的贼人,竟有顶罪之羊。

 他曾协调王侯构陷罪责,戕害敌。也曾收受贿赂,默许底下的人偷放罪犯。李郁是他的同,他的下属,亦是他的一把刀。此刀可严刑拷打待囚犯,也可更换死囚帮人逃出生天。“我知道父亲其实不那么清白。”

 时隔多,面色疲倦的季桓约见姜晏,在私园拥着她低声呢喃。季慎之的罪状被宿成玉一条条公之于众,季氏举全族之力,亦无法救他困。如今季氏艰难,忙碌许久的季桓身心俱疲,勾人的桃花眼布满血丝。

 “身在庙堂,没谁是彻底干净的。太干净的人无法立足,也根本活不下去,”季桓将下巴搁在姜晏颈间,“但比起其他人来,父亲如何算得了大大恶之徒呢?

 晏晏,你不晓得,我听得多也见得多,活得更脏的人不知凡几…”姜晏低头,间环着一双手,她便细数手背蜿蜒的筋脉。“有人存了心要害他。”

 季桓搂得更紧了些,“我总得想想法子,可我如今连廷尉狱的大门都走不进去。”廷尉府出了丑事,现下自然管制森严。季桓‮份身‬感,在兰台多受冷眼排挤,更无法向任何旧识求助。

 谁都想离季家远远的,千万别扯上关系,祸及自身。“宿成玉…”他笑了笑,“可真能耐啊。”姜晏掰季桓紧扣的手指:“我试试,叫我爹想办法把你送进去见季伯父一面。”季桓不愿意:“别,我可不是来找你帮忙的。

 我自有我的办法,今过来,只是很想抱抱你,说几句丧气话。”他扳过她的脸,亲嘴,亲眼睛,将她精致的发髻得一团糟。姜晏不舒服,忍不住踢季桓几脚,他反倒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我得走了。晏晏莫要想我。”他说,“等这些破事了结了。我再给你看聘礼单子…本来前些时候就写好了。”季桓眼里盛着夏日的光,他实在太累了。以至于对姜晏的感情如藤蔓异常疯长。

 人身处困境总需要一个寄托,季桓不喜家中怨气盈天的气氛,只能在姜晏这里寻求短暂的安宁。可姜晏本不该是季桓的庇身之所,她避开了他的目光,紧紧抿着嘴,一下下梳弄蓬的发丝。

 红月季的珠簪跌落在地,噼里啪啦摔成几截。姜晏弯捡拾,再起身,已不见季桓身影。***

 季桓所说的办法,大抵是借人脉求人情,但兹事体大,有天子的旨意在,谁也不敢不愿沾麻烦。斡旋数

 他仍然无法探看其父。往常可钱行贿的廷尉狱变成了密不透风的铁桶,半只蚊子也飞不进去。季桓寻亲攀旧,该找的关系全都试过,却接连碰壁。连平素最和善的太常卿,也闭门不见,称不与佞之后来往。

 季桓前二十来年恣意顺遂,如今跌落高处,尝世态炎凉人情冷暖。脊梁骨吊着的那点儿傲气,像绷到极致的细线,岌岌可危。最终是姜晏伸出援手,亲自替他在姜荣昌面前说话,撒娇卖痴做出自己都恶心的姿态,哄得姜荣昌松口答应帮忙。

 季桓是知道侯府情况的,得知自己能进廷尉狱探望至亲,沉默良久,握了握姜晏的指尖,他平时能言善道,惯会说讨人心的话,如今却半个字都挤不出来,只一双疲惫安静的眼,淌着些许自尊摧折的疼痛,以及淡淡的愧疚与喜欢。

 患难见真情,姜晏说不好自己有几分真情,但她知道,这时候的帮助和关怀,对季桓而言无异于涸辙之鲋的救命甘霖,他会更珍重她。更在乎她。以后也就更容易为她所用。不是所有人都适用这种攻心之术。季桓如此。

 无非是因为他被养得好,即便天带有几分凉薄,牵扯到亲父之事,必然会顾念情义。姜晏什么都盘算得很清楚。

 只是,与季桓分别之后,她的心情蓦地变差,阿蘅端了新做的甜汤来,她也没胃口品尝。看什么都不顺眼,看什么都烦躁。

 西院静悄悄的,谁也不敢招惹脾气不好的小主人。偏偏闲出的程无荣过来晃:“娘子哎,在下新近研制的补血养颜丹,能败火祛,安神养气,要不要来一颗?此物金贵,在外可售五金,小娘子拿东西换即可…”

 还没说要什么东西换呢,姜晏手一抬,指使朱鹭把人扔柴房揍。夸张的哀嚎响彻庭院上空,勉强冲淡了凝滞郁结的氛围。

 另一边,靠着清远侯打通的关系,季桓总算趁夜偷偷进了廷尉狱。狱卒留给他的时间仅仅一刻,一刻过后人员轮换,到时候再要出去可就难了。季桓在阴冷的牢房里找到了父亲。

 多不见,季慎之瘦得了形,干枯的躯体套着空的单衣,唯独表情一如既往严肃冷静。

 看到季桓,季慎之问:“你如何进来?”隔着冰冷铁栅栏,季桓咽下喉间难言的滋味:“是姜五娘的人情,清远侯帮忙打点。”季慎之淡淡颔首。

 “这几个月,你与姜五娘的确走得近。为父听说,你有意与她结亲。”季桓笑一笑:“是。”若季家不出事,本来这时候该提亲了,他道:“天有不测风云。”“天有不测风云…”季慎之重复了这句话,惆怅似的叹气。

 “璧英,我虽然身陷囹圄,也能猜想外面的局势。事已至此,没有斡旋的余地,你既然来了。我便直说,你莫要为我走动了。”季桓下意识握紧铁栏:“为何?”“为父有罪,证据确凿。”

 “但刑罚有轻重,度量全在人心。”季桓道,“这次明显是有人害您,想要您的命。父亲在朝得罪太多人,又碍着许多人的前程,若非如此,何至于落到这步田地?当务之急,是与闻相通融一二,再找些说得上话的老臣嫔妃,使陛下心意和缓…”季慎之‮头摇‬:“迟了。”

 “如何迟了呢?父亲可知柏问为何偷盗官印?他背后的人是谁?谁将官印放在季家?只要查清楚,璧英便能对症下药,联络可用之人…”

 “璧英。”季慎之打断季桓,“柏问早已死于刑讯,雪灯也没了。三前没的,临终前认了罪。”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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