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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做一次赌注
 次清晨。

 帝后大婚,大臣三无需上朝,只不过宰相大人居安思危,才是辰时,估摸皇上已经起身,便不请自来。

 璞麟殿的外殿中,撤去了暖炉,换上打了新芽的盆栽,乍看上去,已然意盎然媲。

 比起从前,如今的帝王之殿,多了几分柔和之,是要有人气些了丫。

 “虽说一之计在于晨,不过能向微臣这样,起个清早便能入宫与皇上对弈的朝臣,此生也值得了!”

 隔案相坐,苏璟晨黑子落下,棋盘上立刻局势逆转。

 他嘴上虽拍着马,可手下却没留半分情面。

 难得,偷得清闲的男子不蹙了眉头,自来觉得好笑,又拿跟前这人没辙。

 索他懒得说话,掷起白子,放入刁钻的位置,看上去形势依旧对他不利,可只消再行两步,大杀四方的,就是万岁爷了。

 看出这用心,苏璟晨自说自话,苦笑连连的叹“皇上真是狡猾!”

 坐在他对面的男子冷笑了一声“朕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

 朝臣都狡诈如此,做皇帝的,岂能松懈?

 北堂烈才起不到半刻,今不用上朝,他也只做闲适打扮。

 炫黑色的蟒袍,贴合着他轮廓完美的‮子身‬,墨发不羁的披散着,时时散发出狂野的气息。

 他像是盘旋在高空的猎鹰,懒洋洋的侧扶在香榻上,大掌支着高贵的头颅,黝黑的眸,盯着那横竖骄纵的棋盘,纵览大局般,熠熠生光。

 前的衣袍大开,小麦色的膛赫然于人前,那些娇俏的宫婢们不小心瞥见,都不住脸红心跳。

 他却全无所谓,在自己的地盘上,自得怡然。

 不难看出,今北堂烈心情不错,也不知是才将大婚,还是与宰相大人的棋下得舒畅,抑或者…

 候在旁边默默打量主子脸色心思的张适悠,把他晦暗的眸子移向今回来当差的夏无忧身上。

 经过几调理,女子的气恢复许多,穿上新的宫装,端立在圣驾旁。

 多得这人儿相伴,才使得真龙天子,看上去要多了抹柔和之

 即便那不易察觉,却还是被张适悠一双精明的老眼悉。

 他特意将夏无忧调回来伺候,果真没错。

 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那位昨才风光凌驾六宫的皇后,早已不再此处。

 而朝凤宫,也只剩下可空壳而已。

 到底那天帝后在御书房密谋了什么,张适悠这样的老奴才,不敢去妄加揣测。

 但,他确信,皇上心中的人儿,只有夏无忧一人。

 从前是,现在是,今后,亦会是!

 眼看一盘棋局,最终被杀个片甲不留的,还是宰相大人。

 他到底有没有刻意收敛,无忧当真看不出来。

 高手对弈,对的是心,棋子在棋盘上错综复杂,若彼此没有预料,那也根本无法下下去。

 整个早上,北堂烈和苏璟晨下棋,站在他身后的无忧便也有幸得观战。

 若定要她评价,那便得四个字——经典绝伦。

 说到智谋,朝炎的宰相,心底的水到底有多深,这问题,恐怕要问他自己了。

 就在苏璟晨的科打诨间,一个时辰过去,棋局已近尾声。

 “看来有些事情早已注定,强求不来啊…”

 他这一叹,表面上好像在说自己败局早定,却不甘心的中途换了攻势,可是最后倾尽全力,仍然输了。

 实则,他却在暗喻什么…强求不来的东西。

 大臣和皇帝说话,不小心就会掉脑袋,官要做,话要说,只好绕些许弯子,保求小命。

 听上去,似乎耗了一早上,总算要步入正题。

 北堂烈深眸轻轻一抬,张适悠立刻会意的冲无忧招了手,要她去换茶。

 女子方是刚踱出去,殿中其他下人,也跟着鱼贯而出。

 这时,只剩下那君臣二人。

 北堂烈睡意惺忪的深眸懒洋洋的望着苏璟晨,便是不多问,看他想故弄玄虚到何时。

 默然了一小会儿,苏大人嬉笑着讨道“皇上…还没赦微臣‘无罪’。”

 深邃的眸子清浅的一弯,侧卧在榻上的男子打了个呵欠,漫不经心的说“既然爱卿明知会惹恼朕,还是不要说了罢。”

 言毕干脆合眼,以作小憩。

 苏璟晨僵滞在一盘被杀得落花水的棋局前,心中腹诽这人明知道他要说的事关夏无忧,局都设好了,竟是回避态度?

 他喟然一叹,‮头摇‬苦恼“惘臣整惶恐天下大局,吾皇安危,连舍妹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微臣真是…”

 “朕赦你无罪。”

 北堂烈眼皮都未抬,腻味得很!

 世间上,独独殿中这做过自己替身的男子,最得他信任。

 偏偏他也是个恃宠而骄的主儿,你却真无法将他厌恶了去,所谓宠臣,大抵如此罢。

 如今的苏璟晨,身为百官之首,更做了皇亲国戚,权倾朝野,一人能与沈氏一派抗衡,早已不容小觑,说到死,又怎会真的轻易要了他的命。

 只是借机再奚落万岁,旁敲侧击夏无忧对他来说的重要

 既然那小人儿如此重要,既然你身边如此危险…

 “皇上觉得,此次皇后娘娘前去无渊海找寻无暇决续命之法,胜算有几分?”

 手中握着一把棋子,苏璟晨一边问,一边盯着棋局琢磨,倘若刚才如何更改棋路,会不会有所逆转。

 知知底的较量,唯有出奇,才能制胜。

 “昨夜你为皇后送行时,难道没有详问过她吗?”

 若国舅打算一直兜圈子,北堂烈也不作多问。

 苏璟晨对他完全没辙了,把粒粒珍贵的白色棋子随意搁在一旁,终于正,对他直言“我的皇上,如今您可是内忧未除,外患不减,还要在有生之年为那个人打天下,就当作璟玉能够为你找回续命之法,你可有想过,夏无忧留在你身边,就是你最大的弱点,那个人,随时可以取她的性命!”

 难道他就真的没有想过么?

 所谓大局,还有这样那样的顾虑…

 以命换来的储君之位,付出十载打下的河山,好容易君临天下,他始终受制于谁,苏璟晨太知道!

 那夏无忧如今还活着,是北堂烈用多少去换来的,值得吗?!

 “莫不是有一天,她活不成了,你可是也要陪她走黄泉路?”

 偶时宰相大人都忍不住怀疑,是否果如传言,说他们的万岁因那十载,对夏无忧有了奴,没有她,宠不了她,便活不下去!

 问罢,北堂烈抬眸淡淡扫了略显得激动的苏璟晨一眼,嘴角扯出无所谓的笑意“兴许朕会呢?”

 苏璟晨回他道绝狠的讽“只怕她比你活得长,比你煎熬,到时候你知道个什么?还是打算在自己死前,将她一剑了结,两缕孤魂绑在一起去投胎?”

 冤孽如此,天晓得阎王收不收!

 这个男人,明明纵横杀场,驰骋万里疆土,独对那人儿放不下?

 若有夏无忧在一,北堂烈就无法成为真正的铁血帝王!

 走到男子跟前,苏璟晨展了袍角,毫不犹豫的向他跪下——

 那膝盖发出沉沉响声,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对北堂烈行如此正式的君臣之礼。

 “天下和那人,你终要舍一样!”他恳求。

 就算是坐拥天下的帝王,也不可能将所有想得到的,都统统拥有。

 瞠目,北堂烈已是一脸愠怒,决然对他道了三个字——

 “不可能!”

 天下他要,夏无忧更不能舍!

 他无法想象,没有那傻子,他会如何?她又会如何?

 “那将她暂时托与洛迦王子呢?”

 之前的全部,都是苏璟晨为达到此目的的衬托。

 不留北堂烈再反驳的时机,他迅速的说道“夏无忧已经是你的人了,你真的以为她是那一心求死的痴人?”

 他质问,已然抛下自己为臣的‮份身‬。

 “你将她留在宫中,实为保护,你以为她不知?她是夏国的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前半生享尽天下荣华,你再爱她,也是她的亡国仇人!你要她怎样的感激?那‘羞辱’之名,天下人皆知,早晚有一,你与夏之谦要在沙场相对,她是你们之间的阻碍,除了死,你要她如何选择?如何面对?你以为,随便挑起北方三国的混乱,就能回避那个人要你挥军南下的命令?!”

 苏璟晨说到激动之处,面色通红得无法形容。

 这些,北堂烈统统都知道!

 只是就连这与他一并怀着征服天下大志的人,都无从得解,为何他对夏无忧如此执着,紧抓的手都不晓得松开了…

 “臣的意思是,将夏无忧暂且托与洛迦王子,我朝炎联合蚩尤,将西逻尽食分支,再联军南下,唯有如此——”

 他沉重的屏息一声,合上有些狞的双眸,再道“唯有如此,才能安抚太上皇的戒心!”

 太上皇…

 让苏璟晨此生最为介怀的,是大局未全,他棋差一招。

 本想助北堂烈弑父,引祸江东,将沈氏一派一网打尽!

 却未曾想,被北堂振将计就计,退于其后,操控大局。

 如今他的儿子,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剑,挥斩天下,更是自得轻松。

 他们,都是他争霸疆土的棋子。

 苏璟晨一番肺腑之言,总算让北堂烈出迟疑之

 他的身边,太危险了!

 继而,苏璟晨再劝说道“孔雀台那,皇上定看得出来,洛迦乃是重情重义之人,宁可舍两国好于不顾,也要为夏无忧出那一口气,蚩尤王族,还有百姓子民,都已将他当作储君的不二人选,皇上何不顺水推舟,利用此点?”

 “你都绸缪完全,何须问朕的意见?”

 北堂烈太了解他,若不是做好万全准备,苏璟晨怎会带着求死的心说出这番找死的话?

 “讲你的打算来听。”

 得此宽赦的圣言,苏璟晨面色出欣喜,忙道“臣下已为吾皇铺垫好一切,将夏无忧送到蚩尤,再放出消息,以其为人质,换取蚩尤王信任,只等——”

 他话未说完,大殿外,已远远传来洛迦没规矩的大喝声…

 无忧刚沏了新茶,打算呈给殿中对弈完的二人。

 才到外殿,就被素莹拦下,说是皇上要与宰相大人商议国事。

 奴才们都在外面候着,素莹正询问着女子这早上当差的巨细,帮她暗自揣测推算圣意。

 仿是她休整几之后,张适悠等人都忙不迭的帮着她绸缪夺宠大计,无忧暗自感到好笑,又颇为无奈。

 莫不是真要在赤宫讨个妃子做么?

 正弄得她无言相对时,昨夜醉得不省人事的洛迦,这便是风风火火的又闯来了。

 “洛迦殿下,皇上正在与宰相大人商议要事,还请殿下稍等片刻。”

 张适悠挡在身形魁梧的洛迦跟前,不慢不紧的说着话。

 他本就矮小枯瘦,加上常年勾驼背,显得人看上去有种深宫太监独特的诡异。

 总会让人觉得,这些个宫中活得越长久的老人,越是会糊弄外人。

 洛迦仰头,垂眸瞥他,语气颇为凶狠“本王即便要离开赤城,你们皇上都不出来相见么?果如这般失礼,那本王回去之后,只好如实向父王禀告了。”

 话说得不留余地,又是威胁,又是迫。

 张适悠不敢得罪,嘴上说着好听的话拖延着,心里早就暗骂起来。

 这蚩尤三王子,来的第一大闹孔雀台,昨夜开席不久,又醉得百般失态。

 他们蚩尤,当真是个蛮夷之地!

 洛迦也不待见张适悠,懒得理会他喋喋不休毫无诚意的话语,亮眸一扫,便抓住了奉着新茶的夏无忧。

 “无忧!你也在啊!”

 他欣喜了一声,大步走上前去,对她朗笑“我午时便要出发回蚩尤了,你可愿意同我一道回去?”

 小人儿凝眉瞧他,想起他昨天那袭醉后有心而发的亏欠的话,心下一阵伤感。

 “洛迦殿下,我不能…”

 “唉!”根本不听她说完,洛迦大叹一声,将她打断“你别同我说那些大道理,你只要跟我说‘愿’,还是‘不愿’。”

 他问得真切,好似女子只消点头,他便定有法子将她带出这地方。

 彼时他底气十足,全赖今一早,毕力格和蒙亚转似的对他齐齐支持!

 声援他们殿下再去挑战烈皇一回,若打赢了,将夏无忧带走便是。

 洛迦性格刚烈又单纯,经不起怂恿,于是横冲直闯的,又来了…

 听他高兴的说完,无忧不能言的望向站在后面的那一文一武两位蚩尤名将。

 难道他们不怕自己家的主子走这一趟朝炎,折了胳膊,断了腿…么?

 “怎么样?疯丫头,我对你好吧?!”洛迦像个大孩子似的,灼眸闪着清澈的光,直叫人不忍直视。

 “谢…谢谢你…”

 无忧吐吐,已经在为他担心。

 她回首往内殿望了眼,确定还无人走出来,低了声音,担惊受怕的对跟前的男子道“不过你这么多年都没有赢他一次,何况今时不同往日,前几天你才惹恼他,如今我都不敢与他冲撞,万一他不留情面,你就…”

 “在你心里我就这么不济?”

 双手叉,洛迦愁眉望那小人儿“本大爷可是想救你于水火!”

 她还不知好歹,毫不领情!

 无忧惭愧的把头低下,含糊着嚅嚅道“你本来就打不过他…”

 她这话声虽小,却被殿中诸人都听得清晰,由是毕力格和蒙亚都忍不住低笑起来。

 这是全天下都晓得的事,蚩尤第一勇士,打不过大夏的凤曜公子,如今的朝炎烈皇。

 洛迦被下了面子,好生火大,向毫无动静的内殿再度嚷嚷起来——

 “北堂烈!给小王出来,我们堂堂正正的打一场,我若输了,我们蚩尤与朝炎永不开战!你若输了,就让夏无忧跟我走!”

 他输一场,有生之年,蚩尤与朝炎永不开战!

 好大的赌注,大得惊人!

 无忧眸光攒动,睁大了瞳眸望他。

 她不曾想到,曾经与自己对着干的野小子,竟在她最卑微无助的时候,毫无所求的站在她的一边。

 “你是不是很感动?”

 抓到女子眼中的感激之,洛迦得意的问。

 恍若不觉,这一刻,这男人,虽仍旧带着纯挚的孩子气,却早已经顶天立地。

 总有一天,他会成为蚩尤高原上的霸主。

 “你能赢他再说吧。”

 对他,无忧只有这一句。

 亦是在她心中,不管是往昔文武双绝的风曜,还是当今权倾天下的北堂烈,都不可战胜。

 那是她心甘情愿的认为。

 即便他们之间的隔阂,万水千山,对那个男人的笃然,连夏无忧都无法不认命。

 始终,她多么的依赖他的强大。

 洛迦悉了她的想法,回以的是淡而坚决的神色“好,我赢给你看。”

 “好!”

 这一声,从殿中传来。

 是应允,更是应战!

 带着兀之气的男子从中折转出来,俊庞溢满了从容之

 他深若渊潭的眸精准的投在女子身上,给与她一抹她所熟悉的柔和的色彩,却又与过往有所不同。

 无忧怔忡半瞬,来不及分辨,一晃而过之后,他已走到洛迦跟前。

 “朕,与你一战。”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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